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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来信

时间:2024-05-04

◎林莉

主张:去看见事物本来的样子。

闪电

午后,一道闪电,落在旷野。

从小河边到野花椒树林,强烈的光嗤嗤划过,带着危险的信号。

小蝌蚪游弋水草间,花椒树木质的香,隐隐飘来。

在自然界,生灵们懂得消除多余的欲望。

沉浸在自己独有的命运里,不为什么而改变。

闪电后,蝌蚪变成青蛙。

花椒树慢慢开花,抱紧自己辛辣的梦。

宁静一直在大地中;

火花也从不曾熄灭。

火车慢

火车停在旷野。站台和坐席,都空了。几只麻雀在一旁起起落落。

铁轨旁,飞蓬开得热烈。酢浆草,叶子碧绿。还有野牵牛花、狗尾草,都在欣欣然生长。

它们和废弃的火车、铁轨形成对比。在动与静中,传递人间的种种滋味。

火车是奇妙的。小镇的小酒馆里,一张木桌,酒,一碟煮花生,毛豆,三两友人。大雨或雨停,都有了一种恰到好处的微醺。这时,从对面会有一列火车隐隐的轰隆轰隆声响起。

那样的时候,会想起一些凌晨3点出远门的人,他或她正在某一列火车上,被带到相聚或别离的境地中。

绿皮、红皮、蓝皮火车,在时光深处穿梭。

记忆中,在最慢的火车上,在鱼龙混杂的车厢里,方便面的气味,汗渍、香烟的气味,互相夹杂。过道上,一个推销员在口若悬河地推销他的袜子、水杯、土特产。只要想到即将抵达的陌生地及某种全新的生活,顿时,便抵消了这途中的疲惫和艰辛。

而今,硬席车厢那种拥挤、杂乱的经历,已慢慢淡出了记忆。那些某次要相逢的地址、姓名、事件,都像窗外掠过的事物,一闪即逝。

夜半,一个人在车窗边,默默看着窗外。记忆,忽明忽暗,在深处,结着一张布满雨滴的蛛网。

生命的短促,人的命运,一列慢火车,在细雨中,清晰又模糊。

山中隐

一轮红日,又大又圆,从雨后的青山间跃出,又倏忽消失了。我们失声痛呼着,好似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件珍宝在人世隐遁了那么久,刚一照面,就又不见了。

过错中孕育着生之美意啊。

某某,三月某日,欢快行走于大山腹地。七月某日,卒于心肌梗塞。

山中,有生殖繁衍的亘古蓬勃,也深藏死亡的安寂迷香。

所以,不要着急,上山的路很长,下山的路也很长。

晚来风急,途中,总有人要先离开。

只身此山,草木非草木,你非你,我非我。

天色向晚,迎风之石,自成利器。

山中岁月,推开门窗,窗台和石阶上铺满花瓣和爪痕。

青色的果子落了一地。

我们在湖边慢慢走着。

四月,紫云英快开败了,结出黑色的籽。

鼠麹草鹅黄,连成一片,自在摇曳。干涸的泥滩中,停着几辆车,有孩子在放风筝。牛在吃草。一列丧葬队伍,穿过湖的另一边,隐进了山中。

远山,峰顶渐次变蓝。

湖水中也有蓝。一抹来自月氏、匈奴、鲜卑、乌孙的蓝。湖水中,还有山河故园的倒影和琴音。

没有风,但看见风的影子。

没有火焰,但喷张着燃烧的激情。

没有呼喊,但有一丝忧伤顺着流水的纹路洇开……

一队白鹭,在水面遥遥地飞着,那人字形的队列里,有着无法破解的秩序。它们的翅膀都披着金光。在远山、湖水、鼠麹草中若隐若现。

振翅声,扩大了暮晚的空旷。

湖很静,青山呈现上古时期的祖母绿。

生生之境被时间之手雕刻。

白鹭与银钟花

山中日月悠长,一株银钟花,独立蜿蜒处。纵飞瀑之声不绝于耳,花开,五百年已过。花落,又五百年已过。

一树繁花,在深谷里兀自开着、点燃着、熄灭着,热烈而清新。

像一段最好的爱情。

山高云深,山中多隐者,这世间总是独少那一人。

那么多久违的你、我、我们,你们、他们,顺从造物的律令,有了生命的圆满或缺憾。

一群白鹭,从山深处,飞出来,又消失了,消失了,又飞出来。

像一段最好的爱情。

喜悦

满坡野花摇曳,布谷鸟,在花影间,跳跃。

叫声清脆。

你在山坡坐着,你蓝色的影子,像一朵最好看的婆婆纳。含着蒸腾的水汽。

桃、玉兰、蔷薇、含笑、海棠……怦然开放。一幢老房子是它们的背景,白墙黑瓦与红的、粉的、黄的花朵映衬、交辉。

风变得柔软,万物装上了小马达,分分秒秒都在变化。

墙角边,繁缕开着小白花,还有蒲公英、婆婆纳、飞蓬、风轮菜、碎米荠菜,或安静或热烈,或朴素或灿烂,瞬间占据了大地。

一条溪流潺潺而动。

岸边,有一大片枫杨林,刚刚生发出的一树树清新的鹅黄,被水汽包围着。天空湛蓝,云朵浮动。树下,蓬勃着一丛丛翠雀,紫色花朵沿着河岸,蔓延开来,似乎人世间所有的好,都齐聚在那里。

生命中的某种喜悦正漫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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