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苏 军
对于成长, 葱显得很为难, 就像青春, 因为朝气蓬勃而拒绝更换绿色的旗帜。 一丝丝从血管里爬升到头顶的, 仍是洁白, 即使像蒲公英一样把余生交给了风。
红尘里, 爱情也要入乡随俗, 在锅碗瓢盆交响曲外, 圆绒绒的小拳头一旦出手, 仍然是以前的阿蛮, 火辣辣的好妹妹, 能把堑坡上的荒凉击碎, 能把路过的眼睛打出泪花。
雨格外的多, 尤其是不打招呼就来的雨。
乡亲们忙着麦收, 一场雨会毁了一年的劳动成果。
蚂蚁也是这么想的, 并且更加恐惧。 洪水滔天, 费劲巴力地搬一次家, 太不容易了。
以前, 我喜欢看着蚂蚁搬家, 并且乐于打劫它们快搬到新家的麦粒。 现在, 我对于雨是喜忧参半, 也不再难为蚂蚁了。 也许是蚂蚁的义无反顾和亘古不变的坚守, 让我收回了手。
蚂蚁比我想象中的伟大得多, 因为三十年的奔波, 并没有把我的家搬到异乡。
青蒿草因为经常长在麦地里, 于是, 有了麦蒿的称呼, 又因为有夺粮之嫌, 注定了人们对它没有好感, 故而列在了杂草之列。 小时候到地里拔草, 主要就是拔它。
由于我从小体质弱, 三天两头地往医生家里跑。 有时候必须等天亮, 爷娘总是把麦蒿揉碎了, 和着白酒给我搓身子, 让一路走高的体温降下来。 所以, 我和这杂草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的。
后来, 得知从麦蒿里提取的青蒿素, 成了疟疾的克星。 这让我瞬间感到小时候是我害了那些麦蒿, 让它们失去了这荣耀。
再次见到麦蒿, 无论拔与不拔, 我都必须先敬礼。
金黄的麦田, 是爷娘汗水的珍藏地; 一畦畦、 一垄垄、 一捆捆的麦子, 都是一把把的辛酸, 都是不用亲自分娩的孩子。
镰刀, 是唯一能让父亲弯下腰的理由。 看着一米八的汉子一半立着一半平行弯着, 与大地构成亲切的角度, 我就看到了我们兄弟姊妹四个成长中正直的线条。
捡麦穗, 虽然多打不了一碗粮, 但得到娘的奖赏超过一切。
“佳人旋贴钗头胜, 园父初挑雪底芹”。 思念, 像一块别在身上的磨刀石, 磨钝青春, 磨尖圆月, 梦里来空里去, 把春风放倒, 把乡愁收获。 女同桌嫁了人, 表妹生了娃, 我心心念念的麦子都让人抱回了家。
二十年的漂与泊, 八百里路云追月。 那个邻村的闺女, 一棵神奇的麦穗, 因我而青, 为我而黄。 用虔诚的心摇一摇, 就会落下满屋金贵, 够我和孩子们享用一辈子。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饭桌上没有菜, 就不吃饭、 吃不饱饭或吃不好饭。
对于那片田野, 怀念有多浓厚, 远观就有多急切。 所以, 我一直保持着一个良好的习惯: 就着一块辣疙瘩咸菜能吃下两个馒头, 就着一碟野菜蘸酱能喝干一瓶二锅头。
当塑料薄膜被烤化, 爱的暖风吹开云山雾罩——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梦像朝阳一样红, 有一棵野菜是我的苦恼养肥的, 有一棵草是泪水滋养的, 有一种甜蜜只在涩涩的怀念里酿造, 有一亩三分地被记忆一照就通透无比。
我没有等到核桃成熟, 就把心思转移到了眼花缭乱的城市。
她给我倒茶, 一边说着匆忙赶来的潲雨和从前的两小无猜,一边说着姐夫的酒事和上大学的儿子, 偶然看我手中盘得油光光的狮子头, 不禁叹息, 显得有些不忍。
一对值千八百块呢, 我有些显摆。
好好的脑瓜子, 怎么能让人把着玩?
从果腹之物到文化人的手玩, 不是对核桃的提升吗? 我愕然,一时间竟陷入了反思……
核桃树, 仍然年复一年把果实擎上枝头。 对于采摘人的别有用心, 以及命运的戏谑, 它选择了宽容, 翠绿的小球里包容了所有沧桑的纹路, 满脸有着爷娘一样的慈祥。
田间地头, 麦香吹拂, 街巷胡同, 核桃青生, 白色的斑点像夜空的星星, 像当年的凝望, 让我的眼前始终一闪一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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