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甘肃/胡建功
我家有内外两个院子:外面的是个园子,里面的才是院子,外面的种菜养花,里面有房屋,住人。清淡的日子里,母亲打理着花木院落,沉浸在她的花花世界里,把它们拾掇得清清爽爽。
母亲把园子里的地挖了,分成小块,每块种上不同的植物。他们是母亲的孩子,他们一身泥土,在园子里跑着,闹着,疯玩着。跑乏了,就默契地厮守着,挤着,拥着,你掀我,我推你,摇头晃脑,热热闹闹,我把手搭在了你的肩上,你把脚伸在了我的前面,就这样,看着大地母亲,园子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阳光在泥土上扎根,空气在枝条间挪移,露珠在叶子上奔跑,水分在根底下浸润。
云淡风轻,花开花落。
韭菜妹妹抽出原扁型的薹子,举着一丛丛青白色的花蕾,把淡淡的芳香送给结伴而居的芳邻们。辣椒妹妹是新潮的靓女,她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站在地埂上合唱,一个个音符从白色的小花嘴里蹦出,在行与行的间距间舞蹈。西红柿大姐姐身上挂满小灯笼,这些灯笼发出橘红色的光,为迷茫的孩子们照亮前方的路。油菜姑娘的裙子绿得发亮,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她在做一个浪漫而温馨的梦。黄瓜哥哥一身露珠,头顶黄色的小花,满眼深情地注视着油菜姑娘。葫芦弟弟,跑累了,爬上来,攀着园子里洗澡间的墙壁而上,绽开一个个白色的小梦想。母亲在它下面除草,仿佛听到了葫芦兄弟在藤架上的喧闹。那个大大咧咧的菜瓜哥哥,正躺在圆圆大大的叶子下面,做他的好梦哩。你看它黄黄的花嘴巴,张得那么大,喇叭样地,在梦里喊叫谁呢!
母亲走过去,把他身上的虫子打开,让他继续好梦……
树呢,站在角落里的是杏树和梨树,正撑开她们硕大的树冠,去赴一场演出。杏树,是“比利时”品种,这个品种的杏儿由内往外黄,她脸上红红的粉妆已经装扮好,只等摘取杏儿的大幕徐徐拉开。梨树,青青的果子一串串的,像半大的小子,挨在一起,他出场还早哩,正不慌不忙地化妆呢。今年要风来风,要雨得雨,五风十雨,啥果子都成,啥果子都结得繁。鸡舍旁那棵核桃的枝条上,一颗颗比兵乓球大的核桃,被同伴们挤得站不稳了,正思量着什么时候跑下树枝,脱去外套和鞋子,在地上疯玩一会,打几个滚,翻几个跟头,滚几回铁环,核桃妈妈喊叫了,再回来。两棵枣树,一东一西,在北墙下面,虬枝斜出,细碎的小黄花,张着小孩子粉嘟嘟的小嘴巴,在向母亲倾诉着成长的秘密。洗澡间旁的柿子树上,挂着一个个的青涩果子,在风中荡呀荡,充满了欢快声,柿子树看起来很着急,已经有了苍老的皮肤:这都是为了孩子呀。大家都忙忙碌碌,在日子里奔波着。每一寸日子,都被忙碌填充着;每寸一光阴,都被疼爱操劳着。只有洗澡间前的十多株葡萄,沉浸在光和影的优美旋律里,感受着夏季的清凉。
当然少不了花哩!顺南墙站在一东一西的两个地蓬小哥哥,风里雨里,把自己耍成了泥娃娃,他们不需要精心设计前途,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落地生根,就能活着,只要快活生长,让生命恣肆,就够了。秋天来了,他们自会把颗颗玛瑙捧给地里的母亲,给她一串繁华。几株牡丹的花早已化作春泥,此刻,牡丹小姐姐正梳理着自己的叶子,看那低眉沉思的样子,她是在怀想四月的风姿吗?六月菊即将出嫁,她轻梳秀发,欣赏着自己缓慢打开的岁月。樱花、紫藤刚从遥远的外省移居这里,她们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水土,和这里的兄弟姐妹们结为芳邻,互相照料,相处融洽。
进大门,里面是居家的院落。大房台阶下面,月季花开得正灿,淡红色的月季,花开季季,岁岁年年,宛若天天打扮一新的小姑娘,发型一天变换一个样,把最美送给岁月母亲。北面是个小花园,母亲在花下拔除杂草,雀儿在园子里啁啾,虫儿在院子里鸣唱。虞美人披一袭红袍,在叶子尖上舞蹈,通身散发出娇艳的美。半夏举着三个叶片,拉开个头直往上蹿。母亲不由得说:这孩子的个头可长得真快啊!
母亲在园子和院落里忙碌,花木在园子和院落里成长。这些植物是有灵魂的,花木感知岁月的深情,泥土感知母亲的厚爱。侍弄花木久了,母亲也和他们气息相通,具有了泥土的气息,在岁月里彼此熟悉、亲切。
母亲有三个孩子:姐姐、弟弟和我。在母亲的侍弄下,我们都各自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离开了我家的院落和园子。在外,我常常想起我家的花木院落,想起院落里的母亲,于是,思念就在纸上蔓延。
离家久了,花木院落就成为一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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