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之雨

河北农业大学/阿 英

雨一落，凤凰山就变成了线装的山。

寺观的每一片瓦，都被这人文之雨，浸染成书页。

在雨中，肉身变轻，俗世变薄；历史变厚，江山变重。

一滴晋代的雨，就是一座星辰。

雨水掠过铜镜里消隐的指尖，掠过凤凰山口的悬崖，正往峡谷深处搬运岁月。

直到群鸟旋转着跌落，被苍古的传说烧成余烬。直到花朵变成石头，匍匐在第一缕经文里。

直到凤凰山以奇峻和静秀，向尘世睁开眼睛，不经意地一瞥——就足以令人间倾倒。

仙翁骑鹤，八仙赴会，庙宇和香火纷至沓来。

于是，在雨中，涧水飞涛，拍打着晋代风骨，于嘈嘈切切里，唤醒攒云峰和箭眼峰的前世，喊出每一块石头的乳名。

一线唐朝的雨，就是一支箭矢。

雨打箭簇，敲醒一个盛唐。

那是薛仁贵穿山而过的神箭，掠过绝壁，收割了陡峭的回声，收割了蛮夷的头颅，收割了锈蚀的兵刃——

射出彩虹一样的弧度，在箭眼峰的峭壁，镌刻了一场锦绣的战争。

猎猎铁血，锻打着盛唐。

雨水从贞观的飞檐滴落。贞观凤鸣，在雨声之外，邈然千年。唐太宗御驾东巡，凤凰拜祖，传说比凤鸣还要激越绵长。

山云铺海，浓雾如历史的斗篷；金戈铁马，令记载的卷册，发出铮铮响声。

浓雾展开，盛唐露出一襟宽袍；山气合拢，疏忽已是千载。

一阵明清的雨，就是一次诵经。

经文浩大，由昼及夜。

趁雨声渐疏，木鱼把星星一颗颗敲打出来，诵经声把它们擦亮。

老子圣像、观音圣像、南极仙翁……紫阳观、药王庙、娘娘庙……晨钟暮鼓，禅声扶起了清风，扶起了凤凰山的香火。

在雨中，朝阳寺的小沙弥攀上悟佛台，青衣皂鞋，神色疏淡，眉眼如星斗。

小沙弥握紧漫漶千年的经文，拍打着古松，在舒卷的云下，抖开布囊——

抖开了半个山坡的春色。

一场盛世的雨，就是一轮朝拜。

朝拜那一万年前的仙游鹤鸣，一千年前的豪气肝胆，一百年前的虔诚普度。

这璀璨人文，令每一枚石子，都有底气如山峦般昂首；令每一滴水，都有胸襟喧响出江河的浩瀚；令每一个朝拜凤凰山的人，都找到了来处与归途，听懂了时光的耳语。

当你以尘世之躯抵达凤凰山，当你攀援着历史逆流而上，当你仰首接住这雨水——盛世繁花，已有一瓣，落在你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