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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际遇日记中的老舍先生

时间:2024-05-04

林才伟

老舍于1934年辞别济南,来到青岛任国立山东大学教职。是时,国立山东大学文学院、理学院合并为文理学院,黄际遇任文理学院院长,黄先生对于老舍这位留洋多年且已有盛名的新同事的到来是极为欢迎的。黄际遇所作《不其山馆日记》《万年山中日记》中保留了二位先生的交游往来,让我们得以窥见一代学人之间的深情厚谊。

老舍与黄际遇初识于1934年的秋天。1934年10月7日,黄际遇和赵少侯约众好友宴饮,座上有老舍、赵太侔夫妇、洪深、唐凤图、李仲珩、赵少侯、水天统、杜毅伯、皮达吾、邓仲纯、丁山,这是老舍和黄际遇首次同饮。老舍和洪深都精于研究剧理,众人相聚之时谈论戏剧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围坐高谈,老舍和洪深“谓左嗓子不能唱正中调,证以发音机关构造之图,言菊朋之以老生见长,参有青衫行腔运调之处”“又谓小生唱法其妙处在以宽嗓窄嗓间互运用。均属深入浅出之论。尤于说理时随举剧词,曼声拍唱”,两位先生对于唱戏之法均有见地,黄际遇于日记中赞称:“高山流水,实移我情,而低调之难于高调更可见也。”

此后,二人相交甚好,多有往来,常约宴饮。1934年10月23日,邓仲纯来共杯杓,同舍人聚话,复招老舍与会,坐上还有王贯三等人。1935年1月5日中午,黄际遇应老舍夫妇之约饮于私宅,为之盘桓竟日。4月26日,老舍面约黄际遇饮于春和楼,次日夜,黄际遇赴约春和楼,座上有陈季超,称“老友健拳,遂为之尽欢鏖战”。6月26日,黄际遇赴萧涤非厚德福酒家之约,座上有老舍、姜忠奎、赵少侯、游国恩、贺祖篯、李保衡、邓仲纯、张怡荪等人,黄际遇称“座无白丁之侣,交罄素心之谈。倾北海之清尊,追南皮之高会”,可见席上之人均有才识,交谈甚欢,黄际遇更是用“北海会集”“南皮高会”的典故称述朋友间雅集宴游之情趣。10月10日,黄际遇约诸友宴饮。燧初特为测血压高度,入席间,老舍、张其军亦极盘马弯弓之能事,嘉宾破戒而尽觞,主人遂卷韝侍酒,医者在前亦不恤矣。复与文中对三局,客方围坐品茗,二更方散。13日,黄际遇赴舒宅汤饼之会。坐有陈季超盘马弯弓故善战,久阔之下劝杯倍勤。次日,黄际遇约老舍、赵少侯、赵太侔宴饮于酒肆百花村,称“大言无碍,小饮亦佳,戟指藏钩,娄添酒筹,兴之所之,遂不成醉”。29日晚,赵少侯招饮登州路精舍,赵太侔夫妇、洪深、老舍、邓仲纯、刘康甫早集,当炉炰羔,莼羹皆韵,醇醪盈罍,色香并佳。此会在比来不可多得矣,面约同席诸子以后七日之夕再会。七日转瞬即逝,11月5日黄际遇又面约邓仲纯、刘康甫、老舍往赵太侔寓夜饮,黄际遇称“流连尽晷,乐乃无央”。12月3日傍晚,黄际遇偕老舍前往赵少侯处闲坐,稍摭一日之劳,不知何故,乡思悠然。21日晚,黄际遇偕宋君复应老舍酒约,一坐多拳酒胜流,比因戒杯,少饮而止。30日,先生们夜约消寒之会,洪深、赵少侯、邓仲纯、老舍、王咏声、张怡荪、宋君复、皮达吾先后而来。黄际遇称“兴到酣时,一斗不醉,非屠沽市远,今夕诸君大有再接再厉之势也”。但是“乐不可极,酒不可纵,撤馔易茶,甘苦同之”,诸同人转战西隅书室,有文坛健者洪深、老舍、赵少侯等人,方放高谈。值此好友同聚一堂、雅趣相逢之际,黄际遇不禁感叹:“极聚首之欢娱,挹高朋之潇洒,真不胜此曲只应人间能得之感。”

黄际遇不适应北方气候,患有寒腿症。1935年3月24日,黄际遇访赵少侯谈论足疾的问题,得知可能患上了寒腿症,便前去拜访老舍,确定了病症后得到了老舍馈赠的北京广生堂虎骨熊油追风活血膏。1935年3月29日,心系好友的老舍前往探问。1935年5月5日,老舍再次馈药黄际遇,黄际遇深表感激,但因患疾不便,只能柬谢之。

1936年1月22日,黄际遇邀老舍和赵少侯等好友会饮于八号宿舍,亨羊炰羔,举酒属客。席上,老舍引吭以高歌,赵少侯依声而应节。一曲未罢,混乱间出,黄先生大抵是怕再难有此洒脱欢愉之机会,也学着模样扯开嗓子,颇有“拾响效颦”的意思,但只是“但资哄堂,宁惭屋漏”,从黄先生记“人以为狂,自觉韵甚”一语,先生们豪雅之情可见一斑。此时已经濒临诸友人分别之时,黄际遇回想起数年相交,不禁潸然泪下,感慨道:“正是炉香茶热时,不知今夕何年,人间天上。”

次月,黄际遇便辞去国立山东大学教职,自青岛乘舟返往广州,出任国立中山大学教职。两位好友虽就此天各一方,但是仍保持着联系。1936年11月30日,老舍以母寿八十来告,黄际遇称其信中有“国破家贫所以没有治筵款客”之语。隔日,黄际遇致书老舍,附联曰:“历下十年居,苜蓿栏干,鲁酒一尊将母寿;秋容九月茂,兰荪茁秀,北堂晚景即仙乡。”12月18日,老舍来函致谢。

两位先生均对彼此有极高的评价。1936年1月20日,是日为国立山东大学周会,由老舍主讲,其讲演的主题是“文艺中典型之人物”,黄际遇听后对其赞赏有加,在日记中不吝赞美之词曰:“出口有章,隽语叠出,极博佳评,舍却人生无文学之论者也。”1945年,黄际遇先生隨国立中山大学理学院自粤北返广州,途中不幸于清远峡溺水罹难。国立中山大学为先生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老舍闻之悲痛不已,赠悼亡挽章“博学鸿才真奇士,高风亮节一完人”。“博学鸿才”“一完人”,这是多么高的评价,更可视为黄际遇一生的真实写照。更让人为之动容的是,老舍并非黄际遇的学生,然其落款为“受业老舍挽”,可见老舍早已将黄际遇视为自己的老师,虽然仅共事相携两载,但黄际遇在老舍心中有极高的地位,是极受老舍敬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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