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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之外的陈西滢

时间:2024-05-04

姚一鸣

傅光明整理的“陈西滢日记”,最初刊于《苏州教育学院学报》《关东学刊》《点滴》等报刊,日记的内容是陈西滢1943年至1946年间所写。2022年东方出版中心出版了两卷本的《陈西滢日记书信选集》,除收入陈西滢1943年至1946年日记外,还有陈小滢和父亲陈西滢的通信。其时陈西滢旅居英国,在中英文化协会任职,在日记中记录了他在英国推广中国文化、与中国及各国文化界人士交流时的见闻,以及他个人“观莎剧”“赏好莱坞”的文化生活,展现了动荡时局下旅居海外的不易以及当年海外华人的多种面貌,同时表现了一位知识分子对生活、对文化的热爱。从作者所记与社会名流、文化人士的交往中,还可窥见诸多知名学者、文人的思想状况。

据日记整理者傅光明所叙:“陈小滢女士是陈西滢和凌叔华夫妇的独女,今年九十一岁。我与她的交往始于1991年。那时,我刚翻译完凌叔华的英文自传体小说《古韵》,由恩师萧乾先生推荐给台湾业强出版社,需小滢签署一份授权书。正值小滢和她的英国汉学家丈夫秦乃瑞来京,我前去拜望。自此,我与小滢持续交往,至今整整三十年……这批写于1943—1946年,连注释总篇幅达皇皇六十三万字的家信、日记,堪称弥足珍贵而又鲜活异常的‘新史料,是最富文采、妙趣的‘西滢闲话。透过它们,不仅可了解与鲁迅打过笔仗的西滢之真实为人,更可侧面了解与他密切交往的同时代中外各界人士……亦有助于从中寻觅那个时代的‘萍踪侠影。”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陈西滢是一个复杂的人物。陈西滢(1896—1970)原名陈源,字通伯,江苏无锡人,文学评论家、翻译家。1910年毕业于南洋公学附属小学(今南洋模范中学)。1912年在其表舅吴稚晖的资助下留学英国,在爱丁堡大学和伦敦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学习,1922年回国,任北京大学外文系教授。1924年,陈西滢在胡适的支持下,与徐志摩、王世杰等共创《现代评论》杂志,任文艺部主编,在该刊开辟《闲话》专栏,发表许多杂文。另外还翻译了屠格涅夫等人的小说。1929年到武汉大学任教授兼文学院院长。1943年到伦敦中英文化协会工作。1946年出任国民政府驻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任常驻代表。1966年退休侨居伦敦。1970年因病去世。

陈西滢在现代文坛得名,一是其所作的《西瀅闲话》,及在散文、小品文创作中做出的贡献。自1925年前后他在《现代评论》杂志开辟《闲话》专栏,其文章谈今说古,引经据典,内容丰富,文笔优美,简洁流利,可读性强。《西滢闲话》1928年由新月书店结集出版。梁实秋评论其“文字晶莹剔透,清可鉴底,而笔下如行云流水,有意态从容的趣味”。阿英编《现代十六家小品》中,编辑了“陈西滢小品”,收《创作的动机与态度》《“管闲事”》《智识阶级》《听琴》《南京》《菊子》等六篇小品。二是陈西滢与鲁迅发生多次笔战,论战的起因是1925年发生的女师大风潮及“三一八”惨案,死者中有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学生领袖刘和珍,为此鲁迅写了著名的讨伐文章《记念刘和珍君》。陈西滢却在他的《闲话》栏目中发文对这次运动发出质疑,认为学生应以学习为主,不应介入政治,且将这次的运动看作是对学校秩序的破坏。另陈西滢又发文说,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有抄袭的嫌疑,根据是同日本人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中的有关部分有相似之处,于是,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话来讽刺鲁迅。鲁迅在《朝花夕拾》中对陈西滢进行了辛辣的讽刺与反击。陈西滢最终因为同鲁迅的一场笔墨官司而身败名裂。

当然,在《陈西滢日记书信选集》看不到他和鲁迅的论战,这已是陈西滢四十年代的日记。但陈西滢在日记中依然提到了他的“宿敌”鲁迅先生:“到东方学院小图书馆,想找几本鲁迅的小说史略之类的书。”(1944年5月22日)“赵德洁为我借了小说史略等书。”﹙1944年5月23日)“看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数十页。”(1944年5月24日)“晚饭后看小说史略。”(1944年5月25日)陈西滢重读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是不是对于他二十年前攻击鲁迅“抄袭”有所反悔,可惜他惜墨如金,并未留下更多的文字,是非曲直只有等待后人去评判了。

在《陈西滢日记书信选集》中的日记部分,大多记的是陈西滢的生活日常及与中外朋友、社会名流、文化人士的交往。所记叙有的详尽,也有的一笔带过,如果仔细地阅读,可发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一个在海外的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其中还有不少史料,如陈西滢1945年5月26日记:

七时半到金斯莱剧院,访hughes夫妇。在旅馆吃饭。饭后在客厅与他谈话。对于寅恪来英问题讨论甚久。他说翻译唐书计划正在进行中。如寅恪不能来则计划取消。我说寅恪来不来,当由他回已来信。我的消息,不能作为正式通知。他说寅恪如不来,则牛津大学会很失望,对于中国教授的计划,是一大打击。所以最好是寅恪至少来二年,将计划大纲弄好,便可让别人继续进行了。可是如来二年,则来回川资数目极大﹙如全家来,来时至少千磅),学校不易担任。﹙学校过去请教授,向不供给旅费。)来后租房购买家具等等,所费也不资。如仅住二年,也极不上算。可是牛津当局现在相信寅恪,如他不来,则唐书计划必不愿实行。

日记中的寅恪就是陈寅恪,中国近现代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陈寅恪曾被英国牛津大学聘为教授,却因战争爆发而一再延期上任,战后又因眼疾不愈而不得不放弃该职位。陈寅恪1945年秋天曾到达英国治疗眼疾,终因种种原因未能上任,不得不放弃牛津的聘任。关于陈寅恪的这段经历,可参见程美宝《陈寅恪与牛津大学》﹙《历史研究》2000年第三期)一文。

另,陈西滢日记1944年11月24日记:“说起从文来长信。他交给我带回寓来看。里面说到的人很多。……对于冰心、老舍,挖苦特甚。说老舍‘写诗过千行,唯给人印象更不如别人三五行小诗动人。从文说‘京油子,花样多,即此一事也可知国内文坛大略矣。他说‘之琳最有成就。对四小姐恋爱不成功,保留一股劲儿,一股生命力,转而为译著,成绩超越可以预料。……他称赞萧乾说‘在此常常与三姐谈及,生命发展很宽,还数你(不仅脚走的新地方多,心走到什么女孩子心中的机会也多!)之琳虽能向深处思索,但生命窄,经验少,成就也必受限制。他也许能写精致作品,可未必能写真正大作品。巴金不大求深,文章读者多,是否经久还看机会。健吾易受幽默分心,且工作杂,不集中。在国内聂耳明日成就也必可观……最后说‘生活虽不大像样,连爱整洁的奚若先生,也已经有点衣冠不整,但一家精神究竟还好,尤其是在学校中尚好,保留书呆子的幻想,以及收到想在课堂里讨论的自由,这是个自由思索,自由谈论的小小空地。由从文口中说出这话,外国人的攻击足见是丝毫无据了。”

沈从文在致陈西滢的信中,发表了不少对现代作家的评述,显现出他作为一个自由主义作家的态度。陈西滢与沈从文的交往始于1924年,因沈从文向《现代评论》投稿而结识。1930年沈从文离开中国公学后,曾赴武汉大学任教,其时陈西滢是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当初胡适、徐志摩曾经写信,推荐沈从文去武汉大学做教授。但沈从文既没有留过洋,也没有受过国内高等教育,武汉大学能否认可沈从文?从陈西滢致胡适信中可见其详:“从文事我早已提过几次,他们总以为他是一个创作家,看的书太少,恐怕教书教不好……我极希望我们能聘从文,因为我们这里的中国文学系的人,差不多个个都是考据家,个个都连语体文都不看的……”最终,陈西滢的努力还是促成了武大聘请沈从文,给的职称只是助教。沈从文在武汉大学只执教了一个学期便离职了,但和陈西滢之间的交往一直在继续。

陈西滢一生的才华只凝结为一部《西滢闲话》。重新挖掘和出版陈西滢日记,其文献价值在于,展现一个尽心尽力的中外文化交流使者形象,以及与同时代的作家学者费孝通、林语堂、蒋廷黻、顾维钧、沈从文等的书信交往,从中可见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文坛之一角。

近年来,中国现代文人日记的整理出版层出不穷,和一般的日记体文学写作不同,这些新整理出版的文人日记,大多是私人性质且没有发表过的,例如“陶亢德日记”“傅彦长日记”“高凤池日记”“容庚日记”等。《陈西滢日记书信选集》亦是其中之一,陈西滢之女陈小滢觉得父亲一生并不易,决定出版父亲日记。这些日记大多为作者后人首肯或捐赠,由专家悉心整理出版的,丰富了史料和文献的发掘和研究。日记的出版可充实丰富史料,让我们了解一些前所未知的故事。《陈西滢日记书信选集》就可以让我们了解“闲话”之外的陈西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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