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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读书观

时间:2024-05-04

毕耕+刘瑞琪

读书通常有两种含义:一是泛指阅读书籍,二是专指上学读书,或是系统学习。古往今来,中国作为诗书礼乐之邦,既有许多思想家、文学家、史学家和科学家等著书立说,以“立言”而不朽,还有不少激励读书的格言警句、成语俗话等广为流传。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不仅具有追求真理、热爱读书的文化传统,而且还形成了丰富多彩的读书观念。所谓读书观念,就是在历史上形成的关于读书的认知和看法,包括何谓书、为何读、读什么、怎样读、如何用等几个方面。通过对中国人读书观念及其演变的探讨,可以从中发现中国历史文化的丰富内涵与独特魅力。

一、何谓书

何谓书?许慎《说文》:“著于竹帛谓之书。”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上古以刀录于竹若木,中古以漆画于帛,后世以墨写于纸。”简而言之,书就是文字的载体。从考古资料来看,充当文字载体的物质材料很多,包括树叶、石片、龟甲、兽骨、兽皮、布帛、竹简、木板、陶器、青铜器和纸张等。由于载体不同,书的称谓也不同,包括缯书、帛书、竹简、木牍、抄本、刻本和拓本,以及通过电子设备阅读的电子书。为了进行图书管理,西汉刘向、刘歆将其分为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术数、方技等六大类,即“六略”。随后,曹魏郑默、西晋荀勖和东晋李充等将书分为经、史、子、集四部,从而形成了古代最完整的图书分类体系。

从结绳记事到发明文字,再到书籍的出现,这是人类文明发展进化的标志。《淮南子·本经训》记载:“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足见文字与其载体的出现,对人类社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于是久而久之,古人便形成了“开卷有益”和“敬惜字纸”的传统,读书时往往要“澄神端虑,净几焚香”,以示庄重与虔诚。同时,还从“万物有灵论”出发,把书奉为神灵来顶礼膜拜。明人《致虚阁杂俎》记载:“司书鬼曰长恩,除夕呼其名而祭之,鼠不敢啮,蠹虫不生。”在其他书中,亦记录有曹文姬、朱履方、颜如玉等书仙、书神的故事。鲁迅曾以戛剑生为笔名写下《祭书神文》,抒发对书神的尊崇态度和求知情怀。

现代人通常将书视为信息的载体与学习的工具,或誉为人类进步的阶梯、思想的宝库与智慧的结晶,但在古代中国人看来,书的“本体要义”就是“代圣贤立言”、“文以载道”、“以文化人”。刘向指出:“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明代郑瑄认为:“读书医俗。”古人将读书与治病相提并论,比喻非常贴切。宋人尤袤指出:“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于谦《观书》诗云:“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他们以生动的比喻来说明书的本质特征,表现出对读书的热爱之情。虽然历史上曾多次出现“焚书”、“禁书”事件,但“雪夜闭门读禁书”、“红袖添香夜读书”和“赌书消得泼茶香”等,依然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赏心乐事。

二、为何读

关于读书的目的,历来见仁见智。例如,读书只为做官,读书志在圣贤,读书为学知识、明道义,读书为改变命运,读书只是一种爱好。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意思是说,古人是为了修养而学,今人则是为夸耀和取悦于人,可见古今读书目的是有区别的。概而言之,中国人的读书目的大致可分为以下四种类型:

其一,功名利禄。以读书作为追求功名利禄、升官发财的敲门砖,这是古人勤学苦读的根本动力和出发点。孔子说:“学也,禄在其中也。”他的“学而优则仕”的主张,几乎被所有读书人都奉为圭臬。宋真宗赵恒的《劝学诗》云:“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宋代汪洙的《神童诗》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元代高明在《琵琶记》中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些都是鼓吹读书做官的经典名句,千百年来广为流传。

其二,安邦济世。儒家经典《大学》倡导“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强调读书是安邦济世、建功立业的基础。陆游《读书》诗云:“归志宁无五亩园,读书本意在元元。”顾炎武认为:“君子之为学也,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即是说明读书目的在于安邦济世,为国为民。“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是明代顾宪成题写在无锡东林书院的对联,强调“读书不忘救国”,而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其三,修身养性。欧阳修认为:“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这就是说,读书是做人的根本。通过读书可以增长知识,扩展视野,陶冶情操,使人明理睿智,达到修身养性的目的。颜之推指出:“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朱柏庐亦云:“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这是将读书与修身联系起来,强调读书的非功利性。苏轼认为“腹有诗书气自华”,曾国藩强调读书可以“变其气质”,都是这个道理。

其四,休闲娱乐。在传统的文学观念中,诗文一向被视为文学的正宗,戏曲、小说等则被视为闲书。然而,这些所谓闲书却有广阔的市场,深受普通民众的喜爱。明弘治刊本《新刊大字魁本全相参增奇妙注释西厢记》,底页印有广告文曰:“使寓于客邸,行于舟中,闲游坐客,得此一览始终,歌唱了然,爽人心意。”这段话通过说明读书的娱乐功效来刺激读者的购书欲,堪称古代书业广告的典范。

三、读什么

通常而言,读什么书主要与专业目标、教学要求和兴趣爱好有关,是个人依据特定目标、社会环境乃至心境所作的选择。孔子“十有五而志于学”,终身“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曾修《诗》、《书》、《礼》、《乐》,序《周易》,撰《春秋》,供学生学习之用。他教导弟子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他強调通过“诗教”来加强个人修养,提升文化素质。

自隋唐创立科举以来,尽管各朝代的考试科目与形式不尽相同,但考试内容基本源自“四书五经”。这就像当今的高考指挥棒一样,对广大考生与民众的阅读选择都产生了直接影响。南宋时期,朱熹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合编为《四书章句集注》,号称“四书”。他主张在学完“四书”后再学“五经”,即《诗》、《书》、《礼》、《易》、《春秋》。在理学成为官方哲学的元、明、清三朝,均以《四书集注》作为学官教科书和科举考试的标准答案,于是“四书五经”便成了科举考生与社会公众的必读书。若要参加武举,则需要学习《孙子》、《吴子》、《六韬》等“武经七书”。endprint

或许是受孔子、朱熹等人的影响,后世学者逐渐形成了开列书目的传统,以便为晚辈后生提供指导。张之洞曾撰《輶轩语》二卷和《书目答问》四卷,“于学术源流、门径,开示详明,令学者读书即可得师”。《书目答问》共收图书二千二百余种,分类按年代排列,注明作者、版本与卷数异同,并择要略加按语。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国学热中,胡适开列《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一百九十种,章太炎开列《中学国文书目》三十九种,梁启超在《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中开列一百六十种,鲁迅开列《学习中国文学的书目》十九种,这些书目尽管多寡不一,但都被视为现代中国人的“必读书”。

自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列强以“船坚炮利”敲开中国闭关锁国的大门,许多觉醒的知识分子睁开眼睛看世界,主张向西方先进文化学习,于是西方的哲学、政治、经济、文学、历史、地理、科学等著作被大量地翻译出版。魏源编译的《海国图志》,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尤其是林纾翻译的《巴黎茶花女遗事》等数十种外国小说,都曾风行一时。此外,报刊的蓬勃兴起,也为民众阅读提供了另一种选择。从鲁迅“不读中国书,多读外国书”的主张中,即可以看出社会公众的阅读选择向多元化、世界化的转变。

四、怎样读

关于读书的方法,古人通過实践总结,提出了许多真知灼见。朱熹认为:“读书之法,莫贵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他的弟子将其训导总结为“朱子读书法”六条,即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着紧用力和居敬持志。朱子读书法集古代读书方法之大成,被后世称为最系统的读书法。至于陶渊明自认“好读书,不求甚解”,杜甫主张“读书破万卷”,左宗棠强调“读书人要有蠢气”,则可以视为对各自读书方法的真切体悟。

关于读书的博与约、学与问、学与思、信与疑等问题,古人也有深刻的论述。孔子自称“博学多识者”,多次强调要“博学于文”。由于孔子万世师表的表率作用,所以博学成为历代学人追求的最高目标和境界。然而,黄庭坚却批评道:“大率学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泛滥百家,不若精于一。”苏轼主张“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应该是处理博约关系的正确方法。除读书外,“问”也是增长知识的重要手段。孔子强调:“敏而好学,不耻下问。”郑板桥指出:“‘学问二字须要拆开看。学是学,问是问。”对于学与思的问题,孔子强调:“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王夫之认为:“致知之途有二:曰学曰思。”而且,“学愈博则思愈远”,“思之困则学必勤”。此外,敢于质疑他人,也是读书必不可少的方法。《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陆九渊强调:“为学患无疑,疑则有进,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敢于质疑,实事求是,不盲目迷信,这才是读书的正确态度。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古人还对读书的经验教训进行深刻反思。清代阮葵生在《茶余客话》中记录袁文清所言:“予少时读书有五失:泛观而无所择,其失博而寡要;好古人言行,意常退缩而不敢望,其失懦而无立;篡录故实,一未终而更端,其失劳而无功;闻人之长,将疾趋而从之,辄出其后,其失欲速而好高;喜学为文,未能蓄其本,其失又甚焉者也!”他所总结的“读书五失”,值得引以为戒。

五、如何用

学与用、知与行是中国人读书观的重要内容,历来论述颇多。陆游指出:“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在他看来,书本知识固然是实践经验的总结,但如果没有亲身体验,就很难留下深刻的印象,获得的知识也难免流于肤浅。正是基于对读书局限性的明确认识,所以古今都强调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礼记·中庸》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是强调学、问、思、辨与行的结合,涵盖做学问的一切方法。宋代理学家程颢、程颐和朱熹主张“知先行后”,强调“穷经以致用”。明代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主张读书与实践结合。王夫之则主张“行先知后”,“力行而后知之真”。宋代刘彝提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无论谁先谁后,学与用、知与行都是不可割裂的,应该相互结合。

宋人陈善在《扪虱新话》中说:“读书须知出入法。始当求所以入,终求所以出。见得亲切,此是入书法;用得透脱,此是出书法。”这就是说,读书要力求深入,把握精髓,融会贯通,读了以后还要跳出书来,学会灵活运用,否则就会成为一个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书呆子。例如,南朝陆澄“读《易》三年,不解文义”,人称“书厨”。唐代李善“淹贯古今,不能属辞”,成了“书簏”。这些读书人的失败教训,值得认真汲取。

在浩如烟海的文化典籍中,记载着无数中国人勤学苦读的感人事迹,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焚膏继晷、负薪挂角、圆木警枕等成语故事,更是古人刻苦勤勉的生动例证。“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是韩愈勤勉治学的生动写照。“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是颜真卿的谆谆教诲。“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是朱熹对读书的真切感悟。因此,通过对中国人读书观及其演变的探讨,可以正确认识和继承其合理内核,发挥以史为鉴、资政育人的重要作用,激励更多的人为中华之崛起而勤奋读书,从而形成“全民阅读”的社会新风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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