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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湖畔”的“译友”

时间:2024-05-04

散木

一、中国翻译出版史上的“黄金组合”——魏易口述和林纾笔译

胡适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一文中提到:“古文不曾做过长篇的小说,林纾居然用古文译了一百多种长篇的小说。古文里有很少滑稽的风味,林纾居然用古文译了欧文和狄更斯的作品。古文不长于写情,林纾居然用古文译了《茶花女》与《迦因小传》等书。古文的应用,自司马迁以来,从没有这种大的成绩。”

“古文”大家的林纾(琴南),在胡适的笔下,竟有三个“居然”,并且其“成绩”遥自“司马迁以来”为仅见,这样的称道不为不高矣。这也不是胡适的虚饰,当年林纾翻译外国小说,始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他与精通法文的王寿昌合译了法国小仲马《巴黎茶花女遗事》,两年后译毕,遂在福州“畏庐”刊行,是为近代中国介绍西洋小说的第一部,一时风行全国。随即,林纾得商务印书馆之邀(译本的单行本由商务印书馆刊行,其他则多在《小说月报》、《小说世界》等刊载),从此专译欧美小说,统计先后译有一百八十余种(一说二百余种。来源则为美国、英国、法国、俄国、希腊、德国、日本、比利时、瑞士、挪威、西班牙等语种的作家),又为中国近代译界所罕觏,由此林纾被誉为“译界之王”。

不过,林纾不谙外语,也不能读外国原著,只能“玩索译本,默印心中”,他的翻译活动是通过助手得以完成的。所谓助手,就是魏易、王寿昌、王庆骥、王庆通、李世中、曾宗巩、陈家麟、毛文钟等十九个林纾先后的翻译搭档,其中,能够成为“黄金组合”的,就是一对“林魏”——林纾笔译、魏易口述,他们这一对组合,先后译有外国小说及学术著作大凡五十余种。

两人合译的第一本书,即大名鼎鼎的世界反种族主义迫害的名著——《黑奴吁天录》(今译《汤姆叔叔的小屋》,美国斯托夫人原著),那是他们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在杭州翻译和出版的,即木刻初印本的“武林魏氏藏版”,此外该译本还有“商务版”(商务印书馆)、“文明版”(文明书局)、“中华版”(中华书局)等多个版本,由此也说明它的流传极为广泛。此后,合作者渐入佳境,翌年,他们又有了《英国诗人吟边燕语》(英国兰姆兄弟原著,1904年“商务版”)、《埃司兰情侠传》(英国哈葛德即亨利·莱特·哈葛德原著,1904年木刻本)等,随即,高峰到来——

《迦茵小传》(英国哈葛德即亨利·莱特·哈葛德原著,1905年“商务版”)、《埃及金塔剖尸记》(同上)、《英孝子火山报仇录》(同上)、《拿破仑本纪》(英国洛加德原著,1905年“京师学务处官书局”刻本)、《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即《Ivanhoe》,今译《艾凡赫》,英国司各德——今译司各特原著,1905年10月商务印书馆出版。下同)、《玉雪留痕》(英国哈葛德即亨利·莱特·哈葛德原著,1905年)、《埃斯兰情侠传》(亨利·莱特·哈葛德原著,1905年)、《洪罕女郎传》(亨利·莱特·哈葛德原著,1906年)、《红礁画桨录》(亨利·莱特·哈葛德原著,1906年)、《橡湖仙影》(英国哈葛德即亨利·莱特·哈葛德原著,1906年)、《金风铁雨录》(即《Micah Clarke》,英国科南达利——今译柯南道尔原著,1907年)、《滑稽外史》(即《Nicholas Nickleby》,却而司迭更司——今译查尔斯·狄更斯原著,1907年)、《孝女耐儿传》(即《The Old Curiosity Shop》,今译《老古玩店》,狄更斯原著,1907年)、《十字军英雄记》(即《The Talisman》,司各特原著,1907年)、《剑底鸳鸯》(即《The Betrothed》,司各特原著,1907年)、《拊掌录》(英国欧文原著,1907年)、《神枢鬼藏录》(英国阿瑟毛利森原著,1907年)、《旅行述异》(英国欧文原著,1907年)、《大食故宫余载》(英国欧文原著,1907年)、《空谷佳人》(英国博兰克巴勒原著,1907年)、《双孝子喋血酬恩记》(英国大畏克司蒂穆雷原著,1907年)、《孤星泪》(法国嚣俄——今译雨果原著,1907年)、《花因》(美国几拉德原著,1907年)、《歇洛克奇案开场》(即《A Studyin Scarlet》,今译《血字的研究》,英国柯南道尔原著,1908年)、《髯刺客传》(即《Uncle Bernac》,英国柯南道尔原著,1908年)、《恨绮愁罗记》(即《The Refugees》,英国柯南道尔原著,1908年)、《电影楼台》(即《The Doings of Raffles Haw》,英国柯南道尔原著,1908年)、《蛇女士传》(即《Beyond the City》,英国柯南道尔原著,1908年)、《块肉余生述》及《续编》(《David Copperfield》,今译《大卫·考伯菲尔》,狄更斯原著,1908年)、《贼史》(即《OliverTwist》,今译《奥立佛·退斯特》或《雾都孤儿》,狄更斯原著,1908年)、《孝女耐儿传》(英国狄更斯原著,1908年)、《恨绮愁罗记》(英国柯南道尔原著,1908年)、《西利亚郡主别传》(英国马支孟德原著,1908年)、《大侠繁露传》(法国阿克西原著,1908年)、《不如归》(日本德富健次郎原著,1908年)、《天囚忏悔录》(英国约翰·沃克森罕原著,1908年)、《黑太子南征录》(即《The White Company》,英国柯南道尔原著,1909年)、《冰雪因缘》(即《Dombey and Son》,今译《董贝父子》,狄更斯原著,1909年)、《藕孔避兵录》(英国斐立伯倭本翰原著,1909年)、《西奴林娜小史》(安东尼·霍普原著,1909年)、《芦花余孽》(英国色东麦里曼原著,1909年)、《彗星夺婿案》(英国却洛得倭康、诺埃克尔司原著,1909年)、《脂粉议员》(英国司丢阿德原著,1909年)。

由上可知,林、魏合作的蜜月期是1905年到1909年的几年,在此之前的1903年,“京师大学堂官书局”还印有他们的几部译书,一是《民种学》(德国哈伯兰原著),一是《布匿第二次战纪》(英国阿纳乐德原著),此后两人进入合译的“高峰期”,所谓一發而不可收拾,其中几部译作更是风靡一时,如《黑奴吁天录》、《迦茵小传》、《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块肉余生述》,等等,可谓晚近中国读书界最有影响的几部译本。endprint

二、“其作始也简”

钱锺书先生曾在《林纾的翻译》一文中说:“林纾的翻译所起的‘媒的作用,已经是公认的事实”,“我自己就是读了林译而增加学习外国语文的兴趣的。商务印书馆发行的那两小箱《林译小说丛书》是我十一二岁时的大发现,带领我进了一个新天地,一个在《水浒》、《西游记》、《聊斋志异》以外另辟的世界。”

这是对林译的肯定,不过,由于当年林纾并非是译事的“通人”,且译书顾及速度而揣摩不足,如其所言,是“耳受手追,声已笔止”,当然因此会有不少的误译和误读,对此林纾自称:“鄙人不审西文,但能笔达,即有讹错,均出不知。”这就是“无知者无畏”了,钱锺书先生则以为:“林纾译本里不忠实或‘讹的地方也并不完全由于他的助手们外语程度低浅、不够了解原文。”乃是因为林纾的翻译其实是一种“再创作”,即其“对原文的加工改造”,而“绝不会由于助手的误解或曲解”。

这可以林、魏合译的《黑奴吁天录》为例。它是《汤姆叔叔的小屋》的第一个中文译本,有人以为这个译作中“充满了漏译、删节甚至改写”,是对原作的严重的“不忠实”。这不免让人想起当年严复的译作《天演论》,以上两书或称译作都在当时的中国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和影响,译者均是有鉴于痛心疾首的民族危机,欲通过译事来警醒国人,使人们认识到灭国亡种的危机,从而发愤图强,以求爱国保种。

当然,个中也自有译者“错位”等等的问题。钱锺书还举了许多例子,说明“他(林纾)根据个人的写作标准和企图,要充当原作者的‘诤友,自信有点石成金、以石攻玉或移橘为枳的义务和权利,把翻译变成借体寄生的、东鳞西爪的写作”。然而,“在‘讹字这个问题上,大家一向对林纾从宽发落,而严厉责备他的助手”,钱锺书以为不公,又举例说明,其中如魏易单独翻译的狄更斯《二城故事》(今译《双城记》,连载发表于《庸言》杂志),“它就只有林、魏合作时那种删改的‘讹,却没有合作时那种增改的‘讹”,因是,钱锺书认为:“林译有些地方,看来助手们不至于‘讹错,倒是‘笔达者‘信笔行之,不加思索,没体味出原话里的机锋。”不过,林纾自己却是十分自信的,他曾在译序中认为自己比懂得外文的助手更能领略原作的文笔,所谓“冲叔初不着意,久久闻余言始觉”。“冲叔”是魏易的字,那么,孰是孰非?愚意上述两种情况可能都有存在,而林纾和魏易则是互补的一体,不可或缺的。

翻译本来就是要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的事的一种挑战,从严复“三个标准”的“信、雅、达”,乃至鲁迅的主张“硬译”,等等,从来都是争议不断。具体到林、魏的译事,正所谓“其作始也简”,种种疏漏、不足皆可以想到,罗家伦就曾批评“有一位自命能口译Dickens著作的魏易先生,自己动笔来译《二城故事》,——竟把第三章《The Night Shadows》完全删去。不知此章是该书最有精彩的一篇,是理学的结晶,是全篇的线索”等等。

林纾不识外文(但他中年之后“尽购中国所有东西洋译本读之,提要钩元而会其通,为省中后起英隽所矜式”),但有他参与的译述作品当年却深受读者喜爱,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古文”大家,所谓“桐城派”殿军,但凡文章的开场、伏脉、接笋、结穴,“处处均得古文家义法”,当然,译文与原文之间不免会有较大的距离,所谓“再创作”、“再生产”,其间是宜或不宜,则又衍为“接受”的问题了。又如人所言,林、魏时代,先有“译述”和“翻译”的不分,又有文言和白话文掺杂的不分,顾及言辞的华丽,则不免牺牲原文的简朴,兼又有以章回体加以叙述的框架来表述,种种问题均表现出那是一个传统与现代的转型和过渡的年代。此也正如有人所言:不独林纾,“魏易毕竟是从文言时代的小说译坛走过来的人物,从他文白夹杂的译文和自费出版的事实,可以看出这位跨越两个时代的小说译者,在语言和观念皆发生质变的时刻,正面临着十分尴尬的境地。”

“尴尬”也是一种色彩,且呈斑斓之色。再以魏易翻译狄更斯《二城故事》为例。《双城记》的开场白有一段经典的作者的“话外音”,当年魏易译为:

时之圣者也,时之凶者也。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此亦光明时节,此亦黯淡时节。此亦笃信之年,此亦大惑之年。此亦多丽之阳春,此亦绝念之穷冬。人或万事俱备,人或一事无成。我辈其青云直上,我辈其黄泉永坠。当时有识之士咸谓人间善恶或臻至极。亦必事有所本,势无可绾,但居之习之可也。

今人则译为: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个睿智的年月,那是个蒙昧的年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时期,那是疑虑重重的时期;那是阳光普照的季节,那是黑暗笼罩的季节;那是充满希望的春天,那是让人绝望的冬天;我们面前无所不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们大家都在直下地狱——简而言之,那个时代和当今这个时代是如此相似,因而一些吵嚷不休的权威们也坚持认为,不管它是好是坏,都只能用“最……”来评价它。(宋兆霖译文)

加以比较,不是各呈其美妙的内蕴和特色么?

三、杭州“四林”和“三高”

《黑奴吁天录》在杭州的译成和问世,以及《二城故事》等的“符号”——“浙江魏易翻译”、“武林魏氏藏版”,都揭载了这样一个史实:魏易是杭州人,而林、魏当年译事的一个地点也在杭州,之所以会在杭州,则与彼时福建林氏的杭州游踪有关。于是,这就有了彼时杭州“四林”(林启、林纾、林白水、林长民)、“三高”(高凤歧、高梦旦、高而谦)。

闽侯“四林”有乡谊兼血脉的关系。林启,字迪臣,其于1896年由衢州调任杭州知府,在任时政绩与口碑均极佳,期间浙江巡抚廖寿丰“颇重储才崇实”,而彼时杭州仅有“诂经”、“紫阳”、“崇文”等六所书院,林启以为其只学“八股”,不习“策论”,“只空谈义理,溺志辞章”,而当务之急是要振兴实学,以及创办新学,用以开发民智、提高国民文化素质,于是他致力于改革时弊,同时着手筹办新式学堂。不久,因查办杭州蒲场巷(今“大学路”)普慈寺僧人不法案件,籍没寺产,遂与杭州一些士绅商议并呈报巡抚,建议以寺产开办学堂,此议得到汪康年、陳汉第以及一些开明京官的响应,随即巡抚令林启负责实施,并将之定名为“求是书院”,1897年得以创立,林启兼任总办,这也就是浙江近代国人创办的第一所新式学堂了。endprint

“求是书院”创建后,从延聘教师到选用教材都很重视“西学”的传习,课程中有西洋语言文字、翻译书籍报章等,教材用的是《英文初阶》、《英文进阶》等,在“藏书楼”中,赫然也有严复翻译的赫胥黎《天演论》等。教员中,本地人的魏易被聘教授英文,期间他与林纾相识,并开始了他们的合作。

原来,林启的长子林敦民是其福建同乡和友人魏瀚的大女婿,魏瀚则是福州船政学堂出身的留法工科进士。林纾与魏瀚也是同乡兼好友,在林纾中年迭逢母亲和妻子病故之时,为了消减其心情的消沉和颓唐,魏翰和王寿昌等遂邀之共同译书,并首先合译了《茶花女》——此即大名鼎鼎的“林译”第一书《巴黎茶花女轶事》。之后,魏瀚又介绍林纾给时任杭州知府的林启,林启遂聘林纾在杭州“东城讲舍”任教,林纾因而在杭州居住了三年,期间与人合作,翻译了许多不同语种的文学作品,至1901年秋迁家至北京。

林白水,早年为闽南名士,其时浙江石门县知县林伯颖慕名请“二林”(林纾、林白水)教授子弟林长民、林肇民、林尹民、林觉民(辛亥革命烈士),再后又由林启聘至杭州蚕桑学堂任教。“二林”均是才子,又惺惺相惜,时常吟诗唱和。林白水曾任杭州“求是书院”总教习,后来他在上海与蔡元培等发起组织“中国教育会”、“爱国学社”等,鼓噪反清革命。

林白水曾在福州、杭州、上海等多地办学、办报,还曾被杭州名士汤藻馨聘为《杭州白话报》笔政,该报以鼓吹新政为宗旨,颇负时誉。后来他在上海创刊《中国白话报》,并且是蔡元培创办的《俄事警闻》的主笔。晚年的林白水在北京还创办有《公言报》、《新社会报》(后为《社会日报》)等,乃至以身殉报。

林长民(字宗孟,亦称“双栝庐主人”),其父仕宦浙江,其遂生于杭州,早年在杭州外语学堂学习英文和日文,后赴日留学。此前杭州林宅的家塾分“国学”、“新学”两斋,其子侄受学于内,前者即由林纾主讲,后者则由林白水主讲,而林长民与林纾、林白水亦师亦友。林长民的小女林徽因,出生于杭州陆官巷的林宅,因此,人称其杭州人也(今“西湖十景”之一的“花港观鱼”有她的铜雕剪影)。

至于“三高”,也是魏瀚介紹来的福建同乡和亲戚。高梦旦曾在杭州“求是书院”任教,他的兄长高凤歧(字啸桐,福建长乐人)、弟弟高而谦皆是林启的挚友。高梦旦后来是商务印书馆经理,期间曾主持出版著名的“林译说部丛书”,于是林纾名声大噪,成就了这位旷世的中国近代翻译大家。郑振铎先生曾揭文高度评价“林译”,而郑先生即是高梦旦先生的“乘龙快婿”。这些,都是文坛佳话了。

林纾、魏易当年杭州译事,作为人脉的背景,以上值得一提。

四、杭州“求是书院”佚闻——《黑奴吁天录》的诞生

魏易(1880—1930),字冲叔、聪叔、充叔、春叔,杭州人。其早年失怙,乃公费读书于上海梵王渡学院(即圣约翰大学前身),毕业后返乡,乃遇林纾,于是有了一段他们合作译书的经历。

彼时魏易在杭州除了服务于“求是书院”,还曾是林启创办的另一家书院即杭州“养正书塾”的教习。蔡元培早年日记中记载:“进城,看仲恕、燕生、伯絅、叔通、介石、叔民、聪叔,适皆到求是书院,畅谈。”其中提及的聪叔,即是魏易。

话说1901年(一说1905年),在“求是书院”教书的魏易看到一本美国长篇小说,魏易后来记述说:“近得美儒斯土活氏所著《黑奴吁天录》,反复披玩,不啻暮鼓晨钟。以告闽县林先生琴南,先生博学能文,许同任翻译之事。易之书塾,与先生相距咫尺,于是日就先生讨论。易口述,先生笔译,酷暑不少间断,阅月而书竣,遂付剞劂,以示吾支那同族之人。”

《黑奴吁天录》的主人公是一位名叫汤姆的黑奴,他为人诚实善良,又任劳任怨,他的主人为了还债,又把他转手卖给了奴隶贩子海留,接着海留又将他转卖给另一个白人主人,乃至再次像猪狗一样被卖给另一个更加凶暴的农场主。汤姆虽受尽百般虐待,但只是责怪自己命运不好,既不觉悟,也不敢反抗(因此后来被称为是“汤姆叔叔主义”,与“阿Q精神”相似),最后,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悄悄放走了两个和他一样命运的女黑奴,却被残忍的农场主活活打死了。小说深刻地暴露了美国种族主义压迫的罪恶,鞭挞了万恶的奴隶制度,诚如林纾在译序中说:小说揭示的“黑奴”的命运,与“华工”相似,甚至,“黄人受虐,或加甚于黑人”。然而,困于一洋之隔以及种种的障碍,“无通人记载其事,余无从知之。而可据为前谳者,独《黑奴吁天录》耳”,读之倍感“其中累述黑奴惨状,非巧于叙悲,亦就其原书所著录者,触黄种之将亡,因而愈生其悲怀耳”,于是,这就有了一个机缘:“是书假诸求是书院,仁和魏君聪叔易口述其事,余泚笔记之,凡六十有六日毕。”

正如《汤姆叔叔的小屋》的问世被称为是“打响了南北战争的第一枪”,《黑奴吁天录》在中国则起了警醒国人的意义,当年鲁迅在日本读之,至为喜欢,他在致蒋抑卮的信中说:“曼思故国,来日方长,载悲黑奴前车如是,弥益感喟。”后来中国留学生于1906年在东京成立“春柳社”的话剧团体,率先就将《黑奴吁天录》改编为一个五幕话剧,并于翌年成功上演,接着国内的“春阳社”也在上海公演,而《黑奴吁天录》的译本还被改编为许多诗歌、绘画的作品等。如今,正如《汤姆叔叔的小屋》还被认为是曾经改变世界历史的十六部作品之一,而《黑奴吁天录》也被认为是改变了中国近代社会的一百种译作之一。

《黑奴吁天录》译成并出版后的翌年,林、魏均北上供职于“京师大学堂”的“译书局”,因其时严复主持“京师大学堂”,聘两人为译员和教席。魏易与林纾在“京师大学堂”合作有七年之久,译书共四十余种,其中世界文学名著占半数。林纾在译《吟边燕语》的序中说:“长沙张尚书既领译事于京师,余与魏君适厕译席。魏君口述,余则叙致为文章。计二年以来,余二人所分译者,得三四种。”即是指此事。除合译文学作品之外,两人还合译有法国历史著作《布匿第二次战纪》和《拿破仑本纪》。到了1903年,张元济主持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拟出“翻译小说丛书”,遂以高稿酬向林纾索稿,因是,自翌年起,林纾、魏易专为商务印书馆合译外国小说,计有狄更斯著作五种、司各特著作三种、欧文著作三种、科南道尔著作七种、哈葛德著作七种以及其他著作十五种。

彼时魏易出任清廷学部翻译官、京师大学堂教席,1909年后他转入仕途,遂停止与林纾的合作,但并没有放弃译事。1913年,他翻译了“马哥博罗”即马可波罗的《游记》即《元代客卿马博罗游记》,后来又独自翻译了狄更斯的《二城故事》。此外,他还译有法国作家勒东路易的《冰蘖余生记》、大仲马的《苏后玛丽惨史》,这都是他与林纾分手后译出的。

魏易后任大清银行总裁秘书,进入民国后则历任国务院总理顾问兼印刷局局长、侨务所英文编译主任、督办全国煤油矿事务秘书、开滦矿务公司经理、盐务署秘书、顺直水利委员会秘书长、运河浚渫管理处长等。一说他还曾在熊希龄内阁任秘书长等。又据惠隐《梁启超任北洋财政总长时二三事》:“与林琴南合译西国小说之魏易,为任公所赏识,荐为盐务署秘书。盐税为善后大借款四万五千万的抵押品,是署内设有稽核所,由外人丁恩主持。财长与外人会见,须用翻译,魏长于英文,因得用,旋亦随任公去职。”

1930年,魏易死于咯血之症,年仅四十九岁。

据蔡登山先生的介绍,魏易的女儿魏惟仪(前台湾当局“驻美大使”沈剑虹的夫人)有《我的父亲——魏易》的回忆,她说:“最使我们这些子女惭愧的是,由于八年抗战颠沛流离,把父亲的书全部散失,他的书多半是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战后我们曾去购买,但发现该馆在闸北所藏旧书已全毁于战火,父亲的书于是成了绝版。”但后来其家人及高克毅先生等四处寻觅,“获悉美国哈佛燕京图书馆藏书内,竟有林、魏合译小说十八种;如哥伦比亚、密西根、柏克莱加大等东亚图书馆,也各有两三种不同的”,沈、魏夫妇遂请台北“中央图书馆”以其名义“请各该馆代为制作缩影本”,乃至“等各图书馆的缩影到手,再加上其他可靠的来源,这项进行多年的猎书记,仅差五种,就可以圆满结束了”。蔡登山先生遂感慨:“魏、林的译本终于在其子女的寻访中,重回国人的眼前,这不能不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魏易的儿子魏景蒙毕业于燕京大学,后从事新闻事业,曾任《时事新报》、《大陆报》记者,后为国民党中宣部上海办事处主任、“台湾中央通讯社”副社长及社长、台湾行政部门新闻局局长等。此外,台湾女艺人张艾嘉是魏易的外孙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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