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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镜像中的自我确认

时间:2024-05-04

石凌

罗淑欣的小说,给我这个阅读经验建立在欧美经典文学、伤痕文学与乡土文学基础上的70后读者一种全新的陌生感。罗淑欣的小说中充斥着都市爆炸式的物的叠加,从食品到影视,从学习到交往,不断变幻的新事物,不断涌现的新名词……人成了在物与物的缝隙里不确定的游移者。正是这种不确定性造成人对现实的惶恐,对内心自由的渴求。不断涌现的新事物,无法把控的新环境,这对经历过20世纪60年代初的大饥荒的50后、经历过上山下乡的60后、经历过经济社会迅猛发展草创混乱期的70后、经历过新旧思想冲击的80后而言,是凶猛的、陌生的、碎片化的,但对95后、00后这些刚刚长大的年轻人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他们是玩着电子游戏长大的一代人,是被各种补习班占去寒暑假的一代人,是看着欧美日韩影视剧长大的一代人,是互联网与人工智能迅猛发展的社会里的主人,一切新事物新名词在他们眼里像天空里变幻的云朵一样正常,不存在距离,也没有違和感。罗淑欣成长于这样的时代,时代的物像投影在他们这代年轻人的心灵上如同都市里光怪陆离的广告牌,他们正穿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物与像辨认自己,寻找自我。

回到文本。罗淑欣的五篇小说单独看是一幅幅当下都市青年的生活图景,连起来看,是一条当下都市青年的成长线路图。成长的隐秘、交往的困境、初涉社会的犹疑……罗淑欣的小说告诉我们,00后已经长大了,他们找到了自己的述说方式,他们正努力拨开物、声、光、色的迷雾确认自己在社会的地位与价值。

与前辈作家那些以故事取胜的小说不同,在罗淑欣的笔下,故事不再是小说的重点,唤起读者的内心体验才是小说要达到的效果。英国著名文学家伍尔夫评价勃朗特姊妹的一段话适用于罗淑欣:“一部作品的意义,往往不在于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说了什么话,而是在于本身各不相同的事物与作者之间的某种联系……那意义本身,与其说是一种独特的观察,还不如说是一种情绪。”在罗淑欣笔下,虚拟交往与真实镜像的冲突、开放环境对封闭内心的冲击、外在压力与内心抗拒的张力、追求梦想到激情幻灭的现实、小我在不确定时代里的迷惘……正是现实世界的稍纵即逝决定了罗淑欣小说故事的碎片化与人物形象的模糊性。然而,即使没有典型人物与完整情节,并不妨碍读者被作者叙述语调吸引着一口气读下去。

文学艺术终归是现实社会的倒影,无论是先锋的、现代的、后现代的艺术,都会打上艺术家生活时代的烙印。罗淑欣的小说可贵在于走出了意识形态的藩篱,笔触听从作者内心的呼唤,抓住稍纵即逝的意象,营造恍惚易逝的氛围,让意绪自然流淌,写着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特有的故事与体验,把时代的镜像与心灵的意绪拓展开来,记录下来。她的身上没有前辈作家背负的思想包袱与借鉴西方小说时强烈的模仿痕迹,做到了我手写我心。

写作手法上,罗淑欣显然受到法国著名作家乔治.桑与上海知名作家虹影的影响,她们的小说都强调女性在物化世界里确认自我的强烈愿望与身体对现实操控的应激反应。罗淑欣敏锐地捕捉到了高校毕业女性在这个物化社会里探索自我,确认自我的过程。罗淑欣善于撷取都市生活的片段,从碎片化的琐事里窥探都市青年的心灵世界,尤其是大学临毕业生在实习、交友、恋爱、初入职场阶段对社会的感受与认知,对自我的确认与把握。《江边酒店》告诉读者,如果肉体的结合不是伴随着强烈的激情,对人就是一种罪过。《回到面包店》打碎郎才女貌的粉色童话,把易卜生在戏剧《玩偶之家》中讨论过的话题再次提出来,“娜拉”不愿意依附于丈夫离家出走。周莹不愿意笼罩在博士男友的幻象下丧失自我离家出走。相较于《玩偶之家》中的娜拉,罗淑欣笔下的现代女性受过高等教育,经济独立,《斑马线》中的常思美、《回到面包店》中的周莹、《母象》中的赵颖……都有着独立人格,她们不再满足于躲在男友的光环后面,她们更看重内心的体验。他们还处于成长期,青春的身影像灵动的小鸟在林间闪过,心灵的秘密在树与树之间的缝隙里忽隐忽闪,伴随着成长的喜悦与惆怅。至于未来,就交给时间去处理吧。

罗淑欣的发展势头很好,这组小说表现出她非凡的叙述能力。至于她会成为什么样的作家,还有待时间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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