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朱成玉
祖父生前是个药罐子,一生吃药无数。他爱惜生命,任何一点疼痛都会引起他的警觉。这没什么不好,只是看着他每次大包小包带回来的都是中药,我们难免会失望,真希望那一包包中药能变成美味的糕点。
都说久病成医,祖父也多了些所谓的经验。他凭自己的“试药”效果,给别人出主意,让别人也买了一包包的中药回去,效果不佳免不了受人埋怨。可是他仍旧喜欢“多管闲事”,乐此不疲。
祖父是个木匠,小时候经常看见他很认真地打磨每一根木头,去掉上面的毛刺和不平,就像他大半生以来一步一步趟平多舛的命途。他常常给邻里修补桌子和门窗,也会做一些板凳之类的小物件送给他们,从不收钱。他说他就这么点手艺,权当是帮一点忙。
祖父活过了80岁,算是高寿。延长他寿命的并非那些奇奇怪怪的中药,而是他的热心肠。这使他常常葆有一份用不完的活力。祖父是个体面的人,出入一些场合,一身中山装笔挺有型,总是给人一种感觉——他身上有光。这光,可驱疾。
或许是受祖父的影响,父亲也是这样的人。父亲年轻时卖过猪肉,过年时,有乡邻买不起肉,想赊点肉包饺子,他从不犹豫,还往往多给人称一斤:“少了不够,让孩子们好好解解馋。”就这样,父亲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发着微弱的光。
诗人牧心把矿工的下井升井比喻为在阴阳两界穿行:“在阳间,他不能将自己藏在黑暗中;在阴间,他不能将自己抛在阳光下。”去黑暗中采光的人,本身即为光。并且我坚信,你收拢了多少光,就能洇开多少黑暗的墨。
库切说:“你内心肯定有某种火焰,能把你和其他人区别开来。”当山河重新排序,你再向上一个台阶,离落日就又近了一步,你距离那束光的熄灭,还有一支烟的距离。在这段距离里,你可以给渔民点亮一座灯塔,可以给风中的人,指向一座温暖的小屋。
一束光熄灭,肯定还会有另一束光亮起。就像晚霞褪尽,月亮升腾,如此,生生不息,维系着整个尘世的活。
月亮是人心里的光在夜空的反射。它不会嫌弃任何一个城镇和村庄,任何一条沟渠,任何一片破瓦,以及上面每一丛鲜亮的苔藓……如无私的爱,抚慰贫寒的人们——生活即便穷苦逼仄,也会有一束不肯服输的光亮着。所谓活着,就是一束不熄灭的光,就是不绝望。
夜里,小孩拿着手电筒玩耍,我听见有人在喊——“看啊,那幼小的人,拄着一束光。”
这是诗歌。在生活里,没有人愿意做小说家,因为,他们总喜欢把一条平坦的路走得跌宕起伏。真实的生活应该是诗歌和小说的融合——漫长、灰暗而曲折的路,不必心生寒凉,心怀善念,就会拄着一束光。路弯曲,脚步却是笔直的。那束光或许不会减轻你的疼痛和劳累,但至少会令你走得稳妥,不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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