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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路

时间:2024-05-04

文/韩彩英

多年前,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电影《啊,摇篮》,有个片段是孩子们唱着歌打月饼,爷爷微笑着闭上眼睛去世了。看到这里,大姐回头问:“这个老头长得像不像咱爷爷?”很像,但大家都没回应,屋里静静的,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在我记忆还没生成的时候,爷爷就从山东过来了,奶奶却不愿意跟过来。平时爸妈上班,哥姐上学,只有爷爷在家带着我。

爷爷不高却很敦实,他没了牙齿,总是瘪着嘴,常常未语先笑,下巴还留着一撮稀疏的胡子。爷爷每天为我梳头,可他编出的辫子不好看,像根麻草绳子拧歪着。有时候我闹,他就找根铅笔头,翻出哥哥姐姐用剩下的本子,教我画小人,画个圆做脑袋,然后加上几根头发,胳膊和腿就是简单的几根线条,画得极其抽象。爷爷画一排排的人,有大有小,有妈妈、爸爸、哥哥、姐姐,还有我。我问:“爷爷,怎么没画你呢?”他就捋着胡子说:“爷爷在这呢。”我笑着去揪他的胡子,他把我的手拨开,我不开心地哭起来。他用微驼的背背起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哄我:天上星亮晶晶,狗烧火,猫做饭,兔子挑水打了罐……

我5岁那年,母亲回老家探亲,去了几天也没回来,我想她想得哭。“妮,爷爷带你爬梯子,望望那条路,看你妈回来没。”爷爷的话像止哭药,很有效。我顺着搭在房下的梯子往上爬,爷爷在下面像只老鹰,张开手,仰着头。“看到了吗?妮。”我顾不上回爷爷的话,伸直了脖子,睁圆了眼睛望。那条通往山外的路,干干净净的,一只鸟都没有。“下来吧,妮。明天再望。”爷爷在下面喊。第二天,我又爬上去看。连续几天,终于看到母亲的身影在小路上出现。

小时候,村里只有吴大娘家有电视机,每到下午4点有动画片。一到点,我总是搬个小凳子去看。我认钟表认得早,爷爷说是动画片的功劳。有几天,爷爷不让我去吴大娘家,因为吴姥姥走了。“她去哪了?”我问爷爷。“她去很远的地方了。”爷爷说。“是不是也回老家了?”爷爷点点头。我跑到吴大娘家附近看,她家大门旁挂着一串串的黄纸,吴大娘坐在地上哭,哭得很伤心。我真想跑过去告诉她,让她爬上梯子也望望那条路,望几次吴姥姥就回来了。可她家人来人往的,我没机会靠近。

我上小学后,爷爷要回山东。我拉着他的手问:“爷爷,你啥时候回来?”爷爷笑眯眯地说:“路太远,不好回。”“我站梯子上能望回你吗?”“能。”可那次走后,爷爷再没回过东北。

我结婚的第二年,爷爷走了。再后来,还有两位至亲的人也走了。无论我倾洒多少眼泪,无论我怎么盼望,也只能在梦里把他们盼回来。世上的路千万条,再远也有归程,而只有一条路,一踏上去,此生再不相见。

三毛曾说,如果说出生是最明确的一场旅行,死亡难道不是另一场出发?我相信,也许死亡并不是消失,而是换个方式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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