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的“正义联盟”

文/雯议

车门骤关，老人受伤

刘阿姨年逾古稀，身体还算硬朗。退休以前，她在西安某小学做校长，工作很忙碌。退休后她依然停不下来，经常坐公交车到处走走逛逛。

2018年10月15日上午，刘阿姨刚刚来到潘家村公交车站，就有一辆224路公交车进站。刘阿姨紧紧跟随着前面的乘客上车。不料，她前脚才踏上车门处的台阶，“哐”的一声，车门就被司机关上了，刘阿姨的脸被两侧的车门夹在中间。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司机看到车门没有关拢，又重新打开了车门，刘阿姨的眼镜瞬间掉到了车下。路边等车的人看到，赶紧为她捡起了眼镜。

刘阿姨的脸被车门夹得生疼，拿着自己的眼镜，又发现眼镜腿已经夹歪了，心里非常恼火。于是，她来到了司机身旁，责怪司机：“你那么着急干什么，都把我夹到门里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眼镜举到司机面前，“你看，把我的眼镜都弄成这样了”。司机看了看她，连说对不起。但是这副眼镜价值2000元，刘阿姨告诉了司机眼镜的价值后，没想到司机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把车开到了路边，向所有乘客说：“我现在没法开车。”这下，车上的议论更加沸腾。

乘车男子出手伤人

公交车突然停在路边，车上的乘客纷纷按捺不住。“老太太你下车吧，我们还要上班呢。”“你下车处理你的事儿吧，不要影响我们出行。”几个年轻小伙子率先发难，难听话都涌向了刘阿姨。“现在的老人都变坏了，眼镜明明是自己弄坏的，还要讹诈司机。”不知道这句话被谁大声喊了出来，“就是，我看见她自己弄掉的眼镜腿。”刘阿姨非常愤怒，说：“这是司机的事情，我一定要找他处理，请你们理解。”

在这种情况下，“理解”成为无用的词，无法消解其他乘客的激动情绪。“快滚下车，老骗子。”又有人挤到司机座位旁边，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到时候需要作证，给我打电话，我来跟警察说这个老太太讹钱。”他信誓旦旦地对司机说。随着僵持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们开始辱骂刘阿姨。刘阿姨面对这些指责，气得面红耳赤，但却无能为力。

一名七八十岁的老年男子，猛地站起来，气呼呼地冲到刘阿姨面前，紧紧抓住刘阿姨的领口：“你快给我下车！”刘阿姨拉住一旁的座椅，老年男子拽不动她，就用拳头捶打。刘阿姨紧紧捂住胸口。

此时，刘阿姨觉得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到旁边。后排的年轻女孩过来看了看她。“阿姨，您别着急。”刘阿姨难过地摸了摸脸，发现手上都是血，才知道自己的脸被车门夹得流血了。

“就应该打骗子。”“打得好！”老年男子在公交车上“正义联盟”的助威声中，又要踢刘阿姨，被年轻女孩制止。

查看监控还原真相

“他们都在骂我，司机也不出来帮我。”教书育人无数的刘阿姨此时无法跟一群人沟通，只能哭着给儿子打了电话。随后，公交车上的所有人被转移到另一辆车上。等刘阿姨儿子到场后，他们一起前往公交公司。

“我妈妈被车门夹伤，又在车上被人殴打，难道你们都不调看监控吗？”刘阿姨和儿子坚持要看监控录像，但是公交公司始终不配合。情急之下，他们拨打了110。

很快，警察来到公交公司调取了车辆监控。“我看了监控，非常生气，也为妈妈觉得委屈和心疼，车上的人不明真相就肆意诋毁，司机处事也非常不合适。”刘阿姨的儿子忿忿不平。

查看视频后，警方确认司机关门瞬间夹伤刘阿姨。后因等待时间较长，车内部分乘客非常激动，在视频监控中，明确看到有位七八十岁的男子对刘阿姨挥拳。冲突中，司机始终在驾驶座，没有进行干预。

“幸好我身体不错，如果因为这事产生了更严重的后果怎么办？”刘阿姨非常难过地说，“那么多人都以为我是在讹诈司机，认为自己是见义勇为，还有的人说自己可以证明我讹诈。他们看了监控视频，羞不羞愧？”

巴士公交公司在警察调看录像后表示，司机在此次事件中行为不当，造成矛盾升级，老人被打，已经责令其停职并进行安全教育。目前，刘阿姨要求追究伤人者责任，警方正在积极寻找。

面对着一位老太太，一群人都借着匡扶正义的名义，或辱骂或殴打。他们没有看到事情的真相，就人云亦云地进行了错误舆论指责，让刘阿姨受到了身体与心理伤害。他们都希望这个社会充满正义，但在一辆封闭的公交车上，向我们显示的却不是正义，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包装出的正义。如果没有监控录像，这帮所谓捍卫正义的人，是否会受到真正的惩罚呢？

[以案说法]

原新浪法务许丹认为，本案可以说是由日常事务引发，因人群磕磕碰碰产生冲突，具有典型性。从表面上看，公交车上的刘阿姨和其他乘客、司机三者没有任何关联，但他们之间却暗藏着相关性。首先，当刘阿姨上车时，就无形中与公交公司形成了运输合同法律关系。根据《合同法》第302条第一款规定：“承运人应当对运输过程中旅客的伤亡承担损害赔偿责任，但伤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运人证明伤亡是旅客故意、重大过失造成的除外。”可知，承运人是承担无过错责任的，也就是只要乘客发生伤亡就要承担责任，当然法律也提供了免责事由，即自身原因或故意的不算。本案中，刘阿姨不存在免责情形，故而承运人（司机所在的公交公司）应承担责任，更何况司机本身便有过错。再看《侵权责任法》第34条规定：“用人单位的工作人员因执行工作任务造成他人损害的，由用人单位承担侵权责任。”这里从过错责任的角度，再次强调一旦司机（工作人员）由于执行任务（开车）而导致他人受伤的，公交公司则不可避免地要担责。

对于攻击刘阿姨的老者来说，无论发生口角的动机如何，向刘阿姨动手的法律事实已经存在，造成的伤害结果与司机并无意思联络，且并非两者共同原因造成刘阿姨的损伤，因而也不属于共同致损的情况，刘阿姨可依据《侵权责任法》的一般原则，即第6条第一款向伤人老者单独提起民事侵权赔偿。同车其他乘客不明真相，引发不当舆论指责，如果刘阿姨在当时的情况下出现心脏病突发等状况，这些乘客在法律上同样需要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