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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一

时间:2024-05-04

文/绿茶

“一切伟大都诱人设想生命突然结束了也好,登上摩天大厦想往下跳,见了金字塔想往里钻,进了群山万壑想失踪,在拿破仑或成吉思汗麾下想赴汤蹈火马革裹尸。”

二十多年前看到王鼎钧先生写的这一段文字,为之倾倒。因为曾有过类似感受。

那时刚参加工作不久,单位组织到武当山旅游。平原长大,我对于高山无限向往与憧憬,身临其境,便激动不已,一路手脚并用地攀爬。终于登上金顶,看到山峰之间云雾缭绕,隐隐绰绰,犹如仙境,似乎藏着诱惑,真有想跃身而下的隐秘冲动。只是零点一秒的念头,和王鼎钧先生所写如出一辙。

这种跳并不是求死,想的是,也许,也许有一朵云可以托住自己,得道成仙。

20岁出头,对未来有无限憧憬,对世界还有满满好奇,活得兴致正浓。但是,因雄伟瑰丽而让人想投身的冲动,却是真实不虚。后来,在海边看潮,在空中看云,这样的念头都会闪现。

我觉得,要形容这种感受,更确切精当的一个词,是合一。因为伟大,而想与之合一。

而这是建立在认识到自己很渺小的基础之上的,那些自我比较强大的人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今天早上,我所在的一个微信群里,有位坚持每天贴一首诗的读友贴了一首《生查子·独游雨岩》,宋代词人辛弃疾的作品。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我是初读此诗,很喜欢。它描写的也是一种合一的情景,天空、行云、清溪、人、歌声、回音、流水声,完美地融合。而且,像王鼎钧先生的那段文字一样,它也勾起了我的一段回忆。

我在河边长大,河堤是我儿时的乐园。村头闸口往东有一段长堤,因为离村子尚远,没被村民种树,只有漫坡的野草。我们有时在堤上放牛,夏天在堤下河边钓鱼摸蚌。这里因为远离了大人的视线,成为孩子们自在撒野的所在。

那天,应该是初夏之季,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温暖,明亮,舒适。我独自来到这里,坐在草地上,望着河水发呆,望着对岸掩藏在绿树中的村庄发呆。大概太慵懒太舒服了,然后,我就慢慢躺到草地上,身体与河流几乎平行。

当我睁开眼,便看到一幕神奇景象——头顶,身边,全是蓝天白云,我被蓝天白云簇拥着包围着,甚至觉得就在我身体下,也是蓝天白云。

原因很简单,河坡窄,左侧的河水清澈如镜,倒映出整个天空,右侧空荡荡的,没有事物分割视线。此时,在化为地平线的我眼里,水天相连,浑然一体,我似乎漂浮在河里,又似乎飘浮在空中。

那种感觉太奇妙了,我有些眩晕,有些恍惚。过了好久,我的神才回来,找到我,看到我以及我的周遭,河水是河水,天空是天空,我是它们的中界,也是它们的连接,但同时也与它们合一,仿佛我也是天空,是白云,是河水,是河水中的天空、河水中的白云。

其实,那是一个幻觉,美丽的幻觉。

这样的经历,因其偶然而不可复制。至少,我再也不曾去那里,尝试重温这种美妙。

人到中年,看到这首诗,便想起那一瞬,想起那个在天地间迷失的顽童,不由笑了。古往今来,多少人的多少感受,其实是相同的、相通的,这,大概是另一种合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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