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玛丽诺
一对昔日的暗恋同学在多年后重逢,却是“使君已有妇,罗敷自有夫”的境况。可两人因为工作的相同,接触越来越多。一次,两人同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却遭到了车祸,可怕的是,车祸在当地媒体报道出来……事发后,他竟用自残被“疯”理论,挽救了她的事业与家庭。近日,36岁的广西某大学副教授的高洁含着泪花向笔者讲述了她的这段情感经历——
2018年2月,春节过后,我们大学历史系同学聚会。十多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彼此开心地寒暄问候。这时,从北京赶回的班长詹占军到场,他大声宣布,从此不离开家乡,回到母校做教授了。
原来,比我年长2岁的詹占军毕业后,又去了上海读完硕士、博士后,一直在上海一家研究院工作。可是这一年来,因为父亲病重,母亲又去世,他决定回到母校照顾父亲。
“这太好了!有你这个大才子罩着我,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打趣道。詹占军笑着追问我的情况。我如实相告:大学毕业后继续在母校读完硕士后留校做老师,不久结婚生子,又去读了博士,之后被评为副教授。
因为是同学,加上同教历史,我们接触越来越多,我对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来自农村,上大学时就有些喜欢我,但由于家庭背景不同,他一直没表白,直到事业有成才敢面对我。“可惜岁月不饶人。”詹占军叹了口气,“我结婚生女,你也结婚生子,直到这时,命运才让我们相遇。”
我不禁怦然心跳。“好在有共同研究的课题,它就像我们共同的孩子。”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那是我们的!”我讪笑着把手指抽出来,把咖啡递到他的手里。
詹占军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种。上大学时,我对他也有好感,还因此被姐妹们取笑过。不过,出于女孩的矜持,我没向他表露。毕业后,我曾打探过他的消息,知道他在上海攻读博士。一个上海,一个广西,这似乎是两条不能交接的轨道,我没有去找他。
工作后,同事介绍公务员马鸣给我,我几乎没有迟疑就嫁给他。都说女硕士是“李莫愁”、女博士是“灭绝师太”,我怕因为高学历找不到结婚对象而成为其中的一员。结婚时已很难说是爱与不爱,如今8年过去了,便更难说出个中的滋味了。自从詹占军开玩笑般说出那番话后,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他的身影。如果大学时我们谈恋爱了,现在会怎样?这么一想,我不由脸红了。
詹占军的学生中,有一个在邻市做副市長,副市长邀请詹占军去做客。恰好那天我没事,马鸣又不在家,我就和他一同去了。
2018年9月13日傍晚5时多,我坐着詹占军开的蓝色奥迪从邻市往回赶。刚刚驶下高速公路,过了收费站,就看到前边有一群交警在查车。詹占军刚拿到驾照不久,骤然看见那么多的交警,不禁有些紧张。这时,后边的一辆货车斜冲过来超车。詹占军使劲向右打方向盘,奥迪猛地冲上路边基地,撞在路灯灯柱上才停下来。
“占军!”我醒过神来,惊叫一声,“你没事吧?”“没事,没事。”詹占军的手被方向盘卡破了,血顺着方向盘滴下来,“你也没事吧?”我摇摇头。
正在查车的交警连忙跑来。很快,我和詹占军被救出车外。詹占军用胳膊环抱住我,向人圈外挤去。就在我们即将走出人圈之际,忽然有闪光灯亮了下。是记者?我警觉地四周看了看,但没有发现什么……
我回到家时,马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走进书房,我把门紧紧关上。互不打扰是我和马鸣的生活方式,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相敬如宾吧!
“本台最新消息:在警方临检过程中,一辆蓝色的奥迪失控,撞到路灯灯柱上,灯柱被撞弯曲,奥迪车头受损,车内一男一女是我市……”隔着门板,电视新闻中的一字一句像炸雷般传进书房,我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想躲开这声音,甚至想躲开这个世界。
不一会儿,我听到马鸣在客厅把电视关了,然后走到书房门前静静地站了好一阵子。
我不敢说话。我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想,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破门而入吧。后来,马鸣拿了钥匙开门离去,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我一直坐在地上,直至午夜才想起,在车祸现场,我没有见到任何电视台记者,所以新闻播报的应该只是短讯,不会有任何画面。想到此,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报纸竟也报道了那一事故,还配发了一张由读者提供的现场相片。相片上的我和詹占军都是侧后面,认识我们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我狠狠地撕扯报纸,心里很是担忧:认识我和詹占军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我不想去学校,却又不得不面对一切。快走到学校门口时,我的脚步迟疑了。我从没想过,从前看起来无比亲切的校园,如今竟会如此可怕,就连在校门进进出出的学生似乎也心怀叵测,每个人的眼神都不怀好意。我在校门外徘徊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怎么迟到了?”电话是詹占军打来的,他的声音浑厚有力,然而带着些调侃的味道,“我看报纸了,咱们挺上镜的。”
“我不敢进学校。”不知怎么的,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等着。”詹占军慌了,“我马上就到。”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把电话挂断了,然后径直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我和詹占军曾经多次到那里。现在走进去,我却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透过咖啡厅的窗子能看到学校的大门,我看到詹占军在校门口东张西望,不一会儿掏出手机。在他按键时,我把手机关了。
不加糖的咖啡是苦涩的。我就坐在咖啡厅里,静静品尝咖啡。忽然,脑海里跳出马鸣的面孔。我之所以下定决心考博士,就是因为马鸣的一番话:“夫妻都需要成长。如果夫妻中的任何一方停滞不前,而另一方却在发展,那么最终会不平衡。”现在我是副教授,婚姻中的两人总算旗鼓相当了。可是如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场车祸,如果马鸣看到……
我在咖啡厅里坐了一整天。傍晚时分,我打开手机,有许多条短信蜂拥而至。“你在哪里?”是詹占军的。“你为什么不开手机?这不算是什么事情,别放在心上。”还是詹占军的。“晚上一起吃饭吧,这需要我们一起面对。”最后一条仍然是詹占军的,后面注明餐厅。我提起包,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向那家餐厅驶去。
餐厅里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詹占军在靠里边的角落坐着,静静地读着一份报纸。那报纸上有关于那场车祸的报道,他看得很认真,就连我坐到对面都没察觉。终于,他放下报纸,同时也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我。
“上学的时候就想和你照张相,但一直没有机会。”詹占军的目光很温暖,“现在,我们终于照了一张合影。”我看着那张报纸,身体僵硬起来。“别想太多。”詹占军坐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一切都会过去的。”听了这句话,我不由自主俯在詹占军的肩膀上。
这时,我们身边响起“哼哼”两声。我抬起头,透过泪水看到马鸣和三四个人匆匆离去。虽然没看到马鸣的眼睛,但我知道他的眼睛一定能喷出火来。我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想追出去,却又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詹占军劝我,让我相信学校里的领导、同事,还有朋友和爱人都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我除了点头,虚弱得什么都无法做,詹占军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到家。打开门时,我已做好争吵甚至离婚的准备。然而,家里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马鸣还没有回家。坐在沙发里,我回顾和马鸣的婚姻,虽然从没有过什么大悲大喜,但也实实在在地一起生活了8年。虽然彼此工作太忙,早已分房而睡,但他从没有不回家的记录。我想向马鸣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寄希望于他能够理解,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理解……
该来的总会来,我需要的只是等待和面对。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鼓足勇气走进学校大门。学校并没有我想象的白眼,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见到我,人们仍然礼貌地打招呼。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看来,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严重,人们只是把那次交通事故当成社会新闻。我心情愉快地工作了一天。
岂料,平静不过是表面现象。
傍晚下班时,刚走到办公楼门前,我就发现那里围着一大群人,所有人都在看一封公开信:“××和×××乱搞男女关系,利用工作互相帮助、提携……如果不是因为报纸上的报道,他们仍在悄悄地进行不道德的情感……希望学校领导认真查处……”公开信中的人名用××与×××代替,但连傻子也能猜到,这两个名字是我和詹占军。我像过街老鼠似的,迅速逃离那个令人生畏的地方。
直至坐到沙发上,我才知道自己回到家了。无论我是否承认,这个我生活了8年的家,在潜意识里,仍旧是让我感到最安全的地方。
手机又响了,看看来电显示,是马鸣打来的。我没敢接,任由它响个不停。我怕另一种打击接踵而至。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到学校去,只把自己困在家里,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每天只煮点方便面吃。马鸣没有消息,詹占军也断了联系。我想,这样的状态,对世界来说,我等于不存在。马鸣一直没有回家。我想,他可能已经决定放弃婚姻了。
2018年9月22日,我打开电脑,登录QQ,马上看到詹占军写给我的无数留言:“没有过不去的风。当风走远,新的风云再起的时候,没有人会记得风曾来过。”“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风过去。公开信也是一阵风。”“别让我心疼,爱着自己。”……看着这些话,我再也忍不住了,痛哭失声。那么多的委屈,竟然只有詹占军分担。
“占军,你所承受的压力,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快速地回复,“我的承受力太弱……”
没想到刚刚回复完,我马上就收到詹占军的回音。原来,他一直在电脑旁守着。他说:“我不想说,但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思。我会拼全力帮你……”
泪水再次流过脸颊,我颤抖着手打下几行字:“那时,我也暗暗喜欢你,甚至现在……”打完,又轻轻地把它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毕竟,这些话只能给自己看啊!我呆呆地看着QQ上詹占军不停闪烁的头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可能就是我的命运吧。命运可能注定我在这样的年纪还要选择离开,离开学校,离开家庭,离开熟悉的生活圈子。当这念头出现的时候,我几乎无法再停留一秒钟。我马上打电话到机场订票,然后收拾行李。
提着巨大的行李箱走出房间,我看见马鸣正坐在电脑前看詹占军和我的聊天信息,但没有阻止他。既然已选择离开,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径自向门外走去。忽然,马鸣冲过来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不要走!”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刚刚才知道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是你的丈夫,你最亲的人,这种时候,我不会小心眼的。”这是他自从出车祸事故后第一次和我对话。
“你信我?”我的泪水汹涌而出。“信!”他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我难道会不相信和我生活了8年的妻子?”我也紧紧地抱住他。
马鸣毫不迟疑地马上行动:他带我去学校办公楼,到了楼下,把残缺不全的公开信撕下来,然后拉着我上电梯,直接进入校长办公室,把那封信拍到校长的桌子上。“这是对我妻子名誉权的损害!”马鸣非常愤怒,“我请校领导主持公道,还我妻子清白。”
“别激动。”校长走到一旁,给马鸣倒了一杯水,“这件事已经有人主动说明情况了。”
主动说明情况的人是谁?是詹占军吗?当事人只有我们两个,不是我,那就只能是他了。他和校长说了些什么?我的心被问号塞得满满的。
“詹占军已经找我反映情况。”校长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他妻子是他原工作单位的校工,文化水平不高,天天跟他吵,说他在外面有问题。他受不了了,早就想离婚,可为了孩子,只好忍着。现在孩子大了,他也就……怎么说呢,他说他有情人,而且特意把那个情人带到我的办公室来。他说,学校有責任也有义务恢复高老师的名誉,那天不过是碰巧遇到高老师,就顺便让高老师搭车……”
校长后来说的话,我都没听进去,只记住詹占军的妻子文化水平不高,是校工,而詹占军有情人。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然酸溜溜的。
2018年9月底,校长召开全校教职员工大会。在会上,校长照常布置工作,然后特意就那封公开信讲了一番话,虽然没有点名,但也等于是义正词严地为我恢复了名誉。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看到詹占军的身影,却不敢向别人打听,只好偷偷给他发出短信,然而没有收到回音。我又打电话过去,却总是关机。后来,我偶然见到詹占军的一个学生,才知道他已办理调动手续,要离开这所学校了。另外,他已经离婚了。
转眼到了十一长假,马鸣陪一些商场上的朋友去打高尔夫球。我不会打高尔夫球,就留在家里上网。
忽然,詹占军暗淡的QQ头像亮了。
我马上发去一连串短信:“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复?”“为什么会有情人?”
好久,詹占军才回答:“只有更大的风才会让别人忘记上一次的风。如果我说情人是雇来的,你相信吗?”
“那为什么会离婚?你在哪里?”我仍然追问。
詹占军没有回答,他从QQ发来一首歌。打开音箱,美妙的旋律响起,是英文的《吻别》。我的泪水禁不住盈满眼眶。随着音乐渐弱,他的QQ头像暗淡下去,不再有任何色彩……
编辑杨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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