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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悲悯情怀

时间:2024-05-04

方 铁/著

很荣幸这次能够责编凡一平老师的《天等山》。在去年接待东西老师的时候就听过很多关于凡一平老师的故事,对这位作家有过很诙谐的猜测,在读了他的作品之后,我觉得对于他性情中人猜测的这一点是对的,但是对于他还充分具有深沉的悲悯情怀这一点却又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凡一平的《天等山》发生在广西边境的小镇那良,从富商林伟文蹊跷的“自然死亡”事件发端,引出了一位最有嫌疑却最不像杀人犯的魅力女性:龙茗。

对于这个“小龙女”般受过玷污却无比单纯美好的形象,凡一平一定是倾注了深沉的感情的。因为作者对这位神秘、坚强、隐忍的女性的描写,展现了超乎寻常的技巧和实力。

他利用年轻的侦查员韦军红的层层调查,通过不同当事人的回忆和叙述,不厌其烦地向大家展现“嫌疑人龙茗的迷人之处”。她的过往,是由不同人的叙述拼凑出来的,通过他们各自的眼光,看到的是龙茗身上丰富的侧面。对于冯老师来说,她是一位沉默温柔的女神;对于同学蒙金妮来说,她是一位善良慷慨的大姐姐;对于龙茗在东莞的房东来说,这个奇特的坐台小姐性感妖娆却又上进好强,实在与众不同……这种“互现”的手法,是《史记》开创的、中国传统文学描写人物的绝妙形式,既使文字简练紧凑,又富于变化性,而且还有第一人称叙述无法比拟的公允、理性的效果。

由此,龙茗这个女性的性格就被清晰充分地塑造了出来。忽然想到,在法语里,性格这个词caractère,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地道”。也就是从某种逻辑上说,人物性格越鲜明,也就越纯正,越接地气。《天等山》的语言风格十分鲜明,善于活用当下社会的热点热词,却又很是自然,比如“朝阳区群众”,比如“范冰冰李晨事件”“黄都东莞”等,从时效性上跟普通读者的心理距离很近。他的叙述中又有丰富饱满、信手拈来的广西风土人情,尤其是对边陲小镇那良以及天等山深情的描绘,对广西人直率剽悍的口吻性格的描摹,具有强烈的镜头感和地域特色。虽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这个发生在广西这个特定文化场域中的“中国故事”,对许多读者来说,还是有一种别致的陌生化倾向。时间上的切近,与地域上的疏离,造成了作品与读者“时而很近,时而很远”的扑朔迷离的剧场氛围。这个特点在广西许多作家的作品中都令人印象深刻,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集体无意识”呢?

在《天等山》的后记里,凡一平怀着悲悯质问,那些像龙茗一样,被社会有失偏颇的铁锤砸向不幸的女子,有人关心过她们吗?她们原本同样纯真美丽,同样无瑕无辜,却失去了保有尊严、追求幸福,乃至只是求得平静地苟且生存的权利,没有人关心她们的渴望和需求,平常她们只是默默地挣扎于社会的底层、边缘,毫无存在感,唯一会被惦记的时候,就是社会想要向她们索取青春与血汗的时候。有时候偶尔流露出的温情脉脉只是一层虚浮的面纱,就像书中一度表现得深情、大度的富商林伟文,却在再次与龙茗相认时,露出了卑鄙狠辣的一面,他要驱使龙茗美丽的肉体,向当权者谋求利益,他要利用龙茗学校里无辜的孩子,进行可怕的贩毒勾当!对一个善良、坚强、自尊又柔弱无助的女人来说,林伟文就是一个该下地狱的恶魔,就是这个压迫残害自己的无情社会的具体化身。

龙茗的经历,很有象征性意味。她背负的是本不该完全由她本人来承担责任的污名,并且这番苦楚她无法向爱慕的警官倾诉,还要眼睁睁地等着心爱的人来揭自己的秘密伤疤,蒙受更大的委屈和羞辱。当真相被揭示出来后爱情不仅无助于救赎,反而成为将人逼向绝路的最后一根稻草。反抗者无力反抗自身,这是特别令人心碎悲伤的地方。

刚开始读小说时,我觉得韦军红立刻迷恋上龙茗,有点不太可信,感觉人物预设性很强。但是,作者的笔触是很大胆、直接的。对于这个逼良为娼的社会,他有不留情面的控诉,尤其是小说对于东莞的色情服务业的文学性描写,是有一定力度的。龙茗是一个善良、单纯、自尊又满怀爱恋的姑娘,即使沦落风尘,她依然用惊人的毅力和勇气,一边坐台,一边复习,重新高考读书,重新教书育人奉献青春。对她的了解越是深入,你越是会觉得,难怪韦军红会一往情深,她是一个值得人去爱的女子。但是这个如圣母般的姑娘,真心诚意地对待身边的人,却被一个个披着慈善假面具的商人、以权谋私的政府官员、猥琐的招生办主任肆意欺凌玩弄,直至为了保护比自己更弱小的孩子而愤然反抗,犯下了杀人的罪行。她犯下的罪越是深重,她身上的悲剧越是沉痛,而纵容滋养了这个悲剧产生的社会,就越该受到鞭笞。这是小说主旨深刻之处。

从左至右为方铁、凡一平

凡一平指出,像龙茗这样的姑娘,其实是不在少数的。她们的痛苦有多深重,我们只是没有去关心,而并不代表这些痛苦不存在。很多东西,不可言说,无法直视,却又不能回避。真善美的道理大家都是懂的,但是当面临现实抉择的时候,我们明知道是美好、珍贵又格外柔弱的事物,却成为最轻易被舍弃的对象。这是多么愚蠢而不值得的选择,却很少能被改变。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性,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关注她们的命运?来替她们的凄楚与悲哀发声?来保护她们的美丽和尊严?这时候不得不感叹,作家直击社会“痛点”的能力是多么犀利——文学率先到达了文明的阳光尚未普照到的阴郁角落。

《天等山》最后的结局,是龙茗主动坠落山崖,回到了“天等山”的怀抱。想来凡一平的命名,是意味深长的,龙茗问道:“为什么叫天等山?是天在等着的山?还是在等着天的山?就是说,是天在等山,还是山在等天?不管是天等山还是山等天,为什么要等?我想自己知道答案,寻找答案。”“等待”二字,不正好清晰地点出了,这是一个“荒诞”的等待戈多式的故事?读罢全书,写故事的人以及读故事的我们,大概都会在怅然若失的虚空中漫漫遥想:愿世界对美丽的事物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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