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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俊明的诗

时间:2024-05-04

杯中养虎记

“你是一个心存醉酒愿望的人”

这是你离开尘世时对我说的

最后一句话

是的。我曾在一个玻璃酒杯中

豢养一只金黄的老虎

在很多个夜晚,树枝和街道

一起摇晃,抖动,眩晕

年岁大了,已经不再需要

一双红色的筷子

来扮演向上的梯子

一个左撇子,一个六指

都难脱黔地庖厨

你在秋日举起酒杯

手指敲打杯壁,像一个老农

揉搓黄昏里的玉米棒子

兄弟间也需要一场大醉,相拥胜妻

可是,我并没有准备好在秋日里举杯

也逐渐丧失掉谈龙谈虎之心

那只年幼的老虎曾在酒浆中

在清凛的日子起身,

试图从杯壁中抖动渐渐成熟的金黄条纹

我将火柴投入其中

我需要一次燃烧,需要一次

蓝色火焰舔动铁皮屋顶的灼灼愿望

如今,不喝酒已经多年

正如你人世中的最后一次转身

那时夕阳不大不小,

夜正渐渐暗下来。

不大不小的一次复活

赫拉巴尔的墓园和故园

太近了,生死只隔了两英里

红色拖拉机正在垦荒

椴木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一只手臂从石头墓碑里探出

抚摸那些大大小小的猫

这些木头的、石头的玩具猫

是来自世界各地作家们的敬礼

他生前收养的那些猫

早已开始继续流浪

米黄风衣的女子侧身在十字路口

风不大却吹乱了她的头发

一辆红色的乡下班车会晚点开来

或者她转身走进一半光亮一半阴影的墓园

草地和田野都太柔软了

我切实地感受到了它们

一只猫突然翻墙消失在了树林里

它是为了离去还是为了寻找?

在我看来

这是一次不大不小的复活

雅典的橘子树

欧洲的天空

到处都是蓝色,包括爱琴海

只是,我看不到那些抽象的神

女孩的金发在地中海闪着黄昏的亮光

行道树是杂交的橘树

黄灿灿的果实

就这样无辜地摇晃和坠落

这多像我们的诗人

他们就站在街角

可是日常生活拒绝了他们

雨在黄昏时到来

一只鸽子浑身闪着雨滴来到阳台上

它本该在柏拉图广场上啄食

去年今夜与商震京城饮酒兼追怀陈超飞升一周年

去年今夜,隔着一个夜行火车的距离

一个接连一个的隧道

飓风穿透车窗奔涌

在黑夜里,在身边永久空缺的位置上

那个夜里,华北在远处,东北

在更冷处

取暖的玻璃酒杯被一只无形的手

轻轻拂落地面,粉碎

必然是一种离去的方式

这个小酒馆

我只给了极少数的人,他们——

是我的终生兄弟

隔着酒盅里的蓝色火焰,窗外

一朵一朵的凌霄花

本不知道她们为何物,

一切源于你在初秋的到来

我们谁都不会知晓

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正如

我不知道你为何在离去前

给我拨打的那个午后电话

正如

我不知道去年的今夜

我为何在眩晕的街头流落

像一个北方的丧家犬

不同之处在于

你选择了由上向下的行走

我则选择了那些楼

那些高楼

那些经由仰望抵达的高楼

【叙事性诗歌诗论】

诗歌的叙事性(并非叙事诗)并不应该被奉为圭臬,而只是一种可能,同时也是一种限度。诗歌的叙事性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近乎成为一门显学,这与诗人对抒情性的重新认知和审视有关,也与整体性的诗歌日常性境遇关联。这种叙事性在阅读者和诗人那里成为重新认识生活和诗歌的主要手段,但是与此相应对诗歌叙事性特殊性的思考,对叙事性和抒情性真正关系的有效衡量,却并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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