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琦的诗

这一届猴子

最后的灾难到来之前

五百只猴子正在树上睡觉

五百种睡姿分布在不同的树杈上

五百种恐惧，在数次调整后渐渐松弛

观察过星光的走向和月亮的弧度都没有异常

妻妾们搂着孩子

年老色衰的皮肤。仅存的一点湿润

被新宠的蓬松漂亮的体毛

她们全睡了，整整一个王国

陷入同一种节律的呼吸

已经长大的儿子都被放逐了

每日都会有人按时来饲喂这五百张嘴

猴王正值壮年。没什么可以忧虑的

它睡着了

而风和雨都是夜晚的正常配置

五百只猴子毛发掀起

在睡梦中御风飞翔，把跳蚤们纷纷甩下

大地隐隐颤抖咆哮

小剂量的闪电。小剂量的火光。小剂量的愤怒

猴子们仍然在沉睡

也许有几只醒了几秒钟

浓重的睡意打倒了隐约的恐惧：

睡吧，睡吧，全世界都在睡觉

睡醒了就好了

最后一秒闪电击中了这棵大树

五百只猴子无一幸免

带着痉挛、鲜血和焦痕从树上跌落

被劈落的五百只木瓜

在地上皮开肉绽

请原谅我的震惊和残忍：

树还没有倒，猢狲们全散了

这一届猴子腾出了多少公寓和国土

叫白薇的女子

2016年3月29日

叫白薇的女子重返六感村竹冲组

重返自己待过的办公室、教室、宿舍、厨房

最令她念念不忘的

是当年做过厕所的几个地方

如今已是第几重断壁残垣

村民们纷纷赶着来看她

“你还认得我吗？”“认得”

她们像昨天刚刚分别

清晰地辨认出那些陌生的皱纹

“那个就是白薇？老了很多了。”

说话的妇人，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

在我们面前，在北京，在武汉，

在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里

她被唤作“林白”

她瘦小的名字与相片

一次次被印刷，被刊登，被仰望

但是那天，她们叫她：

“白薇，这个就是你要找的某某”

叫白薇的女子，在春风里一次次回头

一次次拨开四十多年的时光

她微笑着，拉起某某的手

一车草帽

早上七点五十出门

依次路过大钟楼、幼儿园、人民会堂

车流缓慢，城管队员尚未上班

一辆小卡车突然超车

停靠在我面前

哦，是一间杂货店

沿街摆卖镰刀、园艺剪、菜篮

天蓝色的车厢打开

满满一车草帽突然滚落

一车干净的、金黄的草帽

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迎上去

穿着米色T恤的男人迎上去

他们卸下一垛垛草帽

一路传递到店堂里

一路明晃晃的光，把生铁和竹子照亮

我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们

这一车灿烂的草帽还在卸着

遥远的田野想必风调雨顺

我摇下车窗

闻到了麦草的清香

【叙事性诗歌诗论】

叙事性诗歌是对观察、取材、抒情节制上的极大考验，好的叙事性诗歌比单纯的抒情诗更接近真实，更纯粹，更能体现诗歌的实验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