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爷

裴毅然

1923年，23岁的冰心与许地山等同学渡洋留学，当时百余名清华生从上海浦东搭乘美国邮船“杰克逊”号，冰心的同学吴楼梅致信冰心，托她照顾一下与她同船的弟弟吴卓。冰心上船后，请许地山去找吴卓。许地山没听清，结果找来吴文藻，两人由此得识。

海船悠悠，几百号人生活在同一空间，有很多机会碰面。一次，冰心与吴文藻倚栏闲谈，说起赴美后的专业选择。冰心说想读文学，尤其想选修19世纪英国诗人的课程。得知她连英美评论家对拜伦、雪莱等人的著名评论都没看过，吴文藻不客气地说：“你如果不趁在国外的时间多看一些课外的书，那么这次到美国就算是白来了！”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冰心。她从19岁起就陆续发表了不少诗歌与短篇小说，有一点名气了。不料，不搞文学的吴文藻反倒比她更熟悉诗歌，更懂文学。下船时，轻易不动心的冰心小姐已有点属意吴先生。

留美歸来，吴文藻入燕京教书，向冰心要了一张照片，镶入相框摆在桌上。一天，冰心问他：“你真的每天要看一眼呢，还是只当作一件摆设？”吴文藻笑道：“我当然每天要看了。”为试真假，冰心趁吴文藻去上课，换上影星阮玲玉的照片。一连几天，吴文藻居然都未发现。冰心只好提醒他：“你看看桌上的相片是谁的？”吴文藻这才看清已换了人。

吴文藻忙于学问，生活中漫不经心。一天，春阳灿烂，大家都在楼前赏花，冰心将吴文藻唤出书房。吴文藻出来后站在丁香树下，应付地问：“这是什么花？”冰心忍住笑：“这是香丁。”吴文藻点点头：“呵，香丁。”众人大笑。又有一天，冰心让吴文藻上街为孩子买萨其马，孩子小，不会说萨其马，只会说“马”，吴文藻到了点心店也只会说“马”，惹得店家笑他。还有一次，冰心要吴文藻去布店买双丝葛夹袍面子，到了店里，他说要买一丈“羽毛纱”。幸好店员与冰心熟，打电话向她确认。

吴文藻一次次出洋相，冰心只能嗔怪：“他真是个傻姑爷！”冰心父亲笑了：“这傻姑爷可不是我替你挑的！”

抗战期间，清华校长梅贻琦和夫人造访冰心寓所，闲谈中说起吴文藻闹的种种笑话，冰心便写了一首宝塔诗泄怨：

马

香丁

羽毛纱

样样都差

傻姑爷到家

说起真是笑话

教育原来在清华

梅贻琦当然明白冰心旨意，笑着在诗后接了两句：

冰心女士眼力不佳

书呆子怎配得交际花

在座的清华同学都笑得既开心又得意，冰心只好承认“作法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