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鼠出洞

刘龙飞

一

群山深处有一平安村，交通闭塞，很是冷清。直到两年前，一条新修的高速公路从村前经过，留下上下道口，长途货车开始蜂拥而至，司机们都喜欢在此停车休息、躲避雨雪雾霾。随着停在此处的货车越来越多，油耗子偷油事件时有发生，县公安局的报警电话被货运司机们打爆了，刑侦大队的李队长很是重视，亲自督办此案。

警察出动了数次，却始终无法将油耗子一网打尽。李队长派出侦查员去摸底，得知油耗子的首领孙大头是个惯犯，十分狡猾。他让同伙分散在各村，随时待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每次行动都戴头套，一旦被发现就钻进平安村四周的山林。

李队长得知这些情况后，主动中止了缉拿行动。转眼过去了一个月，油耗子频频犯案，警方却迟迟不行动。

这天黄昏，停车场已经停了不少货车，一辆满载货物的货车又驶进来。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魁梧的男人，男人大声嚷着：“缺德的油耗子，我又來了！”

旁边的货车司机和遛弯的村民都被吸引过来，只见男人身后的油箱上赫然有一只笼子，里面趴了一只气势汹汹的大黄狗。

男人叫陈常，是一名退伍军人。五天前，他第一次来平安村停车、过夜。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货车油箱被抽光了油，一下子损失了两千块钱。他当即把油耗子大骂了一顿，还发誓一定要回来惩罚油耗子。

围观的村民和司机们听了，议论纷纷，都说陈常是狗拿耗子，抓油耗子的事应该找警察，自己对付油耗子会惹火上身。

陈常听罢，怒道：“上一次，警察就不让我插手。也有人说我是狗拿耗子，劝我收手，但我发誓绝不罢手。今天我兑现诺言，带着阿黄来了。如果你们里面有谁认识油耗子，就替我传个话，‘是男人的话，就来找我过过手，我要把你们全都送进局子里’！”

众人听罢都摇摇头，司机们怕惹祸上身，纷纷开车离去。村民也都回了村，其中有两个中年男人走进村口的一户院子，关上了院门。

这两人中的一个就是孙大头，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另一个叫刘海，是孙大头在平安村的眼线，负责探查停车场的情况，寻找下手的对象并关注警方的动向。

孙大头皱着眉头，问刘海：“刘海，我们对这辆车下过手吗？”

刘海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视频拍摄时间是五天前。画面中一个男人站在一辆货车前大骂油耗子，那人正是陈常，货车车牌也一样。

孙大头沉思不语，刘海说道：“这个陈常嘴太臭了，该叫来所有兄弟，晚上狠狠教训他一顿！”

孙大头摇摇头，说道：“他愿意骂就骂吧，不理他！”

刘海不解地问道：“停车场就他一辆车啊，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丢脸了？”

孙大头不屑地看了刘海一眼，说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陈常的身份可疑啊。如果他是被警察收买的，故意来引我们现身，我们不就自投罗网了？”

刘海忙问道：“那怎么才能知道他是不是被警察收买的呢？”

孙大头道：“简单啊。你看他是拉着满车货来的，如果赖在平安村不离开，无疑就是替警察办事的，自然不能惹。如果他很快离开的话，就证明不是，走掉也就算了。好了，我回去了。你继续盯着他，有情况随时汇报。”

刘海连连称是，孙大头转身出了院门。

二

第二天一大早，刘海推着摩托车出门，假装到停车场附近遛弯，其实是去盯着陈常的货车。

不一会儿，陈常下了车，看了看油箱，见没被人动过，就自顾自地嘲笑了一番油耗子，然后发动货车，驶向高速入口。

刘海见状，赶紧骑上摩托车，远远跟上去。

货车刚到高速杆前就被警察拦住，警察指着油箱上的狗笼子，对他说道：“货车上高速，不准在车上带狗！”

陈常赶紧解释道：“现在偷油的油耗子太厉害了，我带只狗在车上，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油。”

警察摇头，说道：“你带狗上路，存在极大安全隐患。在高速行车过程中，狗一旦破网跳出，邻车避让不及或为了避让突然转向，都极易发生碰撞、追尾等交通事故。如果想上高速，必须把狗处理掉！”

陈常又道：“那我放在驾驶室，行了吧？”

警察仍摇头。

陈常只好掉头回平安村，刘海也立即跟上。

陈常又把车停回停车场，下车把阿黄拴在电线杆上，将车上所有食物拿下来，然后拿出纸笔，在纸上写起来：“它叫阿黄，我是司机陈常，不能带它走高速。请过往司机兄弟帮忙照顾几天，它会帮你们看油箱。等我送货回来，再带上它走国道回家！”

陈常又写上自己的手机号、货车车牌号，最后把纸贴在电线杆上，拍了拍阿黄的头，说道：“阿黄，好好干，等我回来接你回家！”

陈常恋恋不舍地上车，然后开车去了高速入口。等陈常的车消失了，躲在暗处的刘海走过来看了看电线杆上的纸条，冷笑着向自家大院走去。

三

刘海回到家，打电话向孙大头汇报了陈常的举动，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哥，看来陈常不是警察，却对我们不肯罢休，那我就去弄死那条狗！”

孙大头骂道：“笨蛋。我们不但不能弄死它，还要保护它。等陈常回来见它没事，就会带它走，以后也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了。如果狗出了事，他肯定会赖到我们头上，没完没了，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海恍然大悟：“大哥说得对，我马上去把那只狗拉进院子，好生照顾着。”

等刘海出了院门，却见停车场已经没了阿黄的影子，连电线杆上贴的纸条也没了。

刘海急了，向旁边的村民一打听才知道，刚才有一辆挂外地牌照的车路过，司机撕了纸条，还把狗弄走了，说要去煮狗肉。

刘海骑上摩托车，朝着村民说的方向追去，可最终还是没追上。他悻悻地回来向孙大头汇报，结果被孙大头骂了一顿，但也只能顺其自然。

两天后，陈常送完货，开着空车返程路过平安村时，专门来看阿黄，这次停车场停了不少大货车。

陈常下了车，来到电线杆前，字条和阿黄都已经不见了。

陈常急了，大叫：“阿黄一定是遭到油耗子报复，被害了。这些油耗子实在是太猖狂了，我一定要替阿黄报仇。上次我是送货，这次我没事了，也不走了，就在平安村等着他们！”

别的货车司机被陈常惊动，纷纷开车离去，只有陈常没走，还表示要叫来帮手。

果然，第二天，又来了两辆货车，开车的四位司机都是陈常曾经的战友。五位退役军人白天睡觉，夜里巡逻，就这样过去了四天。

第五天黄昏，停车场里仍只有陈常他们那三辆车。

而这五天里，孙大头每天都听着刘海的汇报，彻底被陈常搞急眼了。于是，他召集了所有手下，准备入夜后狠狠地教训陈常他们一顿，将他们永远赶出平安村。

四

深夜，孙大头带领十个手下，个个头戴面罩，手拎棍棒、扳手、锤子，从村外摸到刘海院外，敲了敲院门。刘海打开房门，指着停车场里的三辆货车，说道：“就是那三辆车，中间的是陈常的车！一共五个人，前两夜还真巡逻了，后两夜就坚持不住了，今夜更是早早都睡下了。”

孙大头点点头，率领众人向三辆货车摸去。他率先到了中间的车前，正要上前去撬车门锁，突然，停车场前面的山林里传来犬吠声，接着一条狗蹿了出来，竟然是阿黄。

众人顿时愣住了，随之停车场四周亮起了灯，山林里涌出几十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带头的正是刑侦大队的李队长。

警察们上前，给孙大头他们戴上手铐，然后扒下他们的头套。三辆货车车门也开了，陈常等五人跳了下来。

孙大头瞪着陈常，恨恨说道：“你和警方联手，一直在给我们演戏？”

陈常和李队长相视而笑。原来，陈常正如孙大头曾猜测的那样，是受李队长所托，来引鼠出洞的。

陈常第一次来平安村，夜里丢油后当众报警，并主动要求协助警方对付油耗子，被李队长谢绝后，他还挺失望。等他弄到油，开车离开平安村，李队长却打来电话，说刚才拒绝他是为了麻痹油耗子，其实警方非常需要他的协助，来将油耗子全部引出来一网打尽。

陈常满口答应，带着阿黄第二次来到平安村，当众向油耗子宣战。李队长则带着警察，到停车场四周的山林里设伏。不料，他们等了一晚上，也没有油耗子的动静。

天亮后，陈亮从车窗内往外张望，发现刘海在远处盯着他，就给李队长打了电话。

李队长说道：“陈常啊，这个孙大头真够狡猾的，不上钩，大概是怀疑你的身份了。”

陈常回道：“我也这么觉得。刚刚，我看到有一个人在盯梢。我是拉着货来的，今天不走的话，就会被怀疑是警方的卧底。不过，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李队长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说？”

陈常笑道：“就在阿黄身上做文章。我早听说开车上高速是不准带狗的，我这次来平安村，一路上都在担心被警察拦住呢。一会儿，我就开车去高速口，您要派警察在高速口拦住我并劝返。我就假装无奈，不得不把阿黄留在平安村，您再派人冒充狗贩子接走阿黄。如此，既能消除孫大头对我的怀疑，也能让我有第三次回到平安村的理由，到时候我就不离开了，看孙大头还能忍多久！”

李队长听完，称赞道：“陈常，你真是太聪明了，就照你说的办！”

孙大头听到此，咬牙切齿地瞪着陈常，李队长看了他一眼，继续讲起来：“陈常第三次到平安村，假装阿黄不见了的精彩表演，终于激怒了你。可见，邪终究是不胜正的。”

孙大头长叹一声，绝望地低下了头。李队长又对陈常及其战友说：“感谢你们帮助警方将油耗子一网打尽！”

陈常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应该的……”

李队长摇摇头，郑重地说道：“俗话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我们希望能有更多像你们一样‘管闲事’的人出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