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非花非雾
黎明的曙光一照亮桃花坞,鸡啼牛哞鸭叫就将整个村子唤醒了。村小学里,响起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文化广场上老人们跟着优美的旋律做着健身操。
三姆用帕子包了头,踩着三轮车从香菇棚那边过来,迎面的老人们跟她打招呼:“他三姆,咋起这么早呢?”
“我赶着把这茬菇收了,还要去省城大儿子那儿呢。”
“他三姆,儿子们成家立业了,老人养老送终了,你该歇歇了,跟我们一起跳跳广场舞,出门旅旅游,享享清福。”
三姆便满是笑,“是哩是哩”地应着。
三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桃花,可是自從她嫁给了桃花坞的胡三贵,就变成了三嫂,知道她名字的人也叫她桃花嫂,相继生下大健、二健两个儿子后,人们就叫她三姆,忘了她还有个那么美的名字——桃花。
大健、二健在三姆的呵护下度过了温馨幸福的童年后,到城里读书去了。五里外的云梦村里,三姆的母亲恰在这时病倒了,三姆二话没说,一天三顿饭在桃花坞做了,送到云梦村,伺候卧床的母亲。
三伯看不过妻子辛苦,把丈母娘接到自己家一住就是三年,老人将要闭眼时,交代送自己回云梦村。三姆看着娘溘然长逝,哭得死去活来,却不曾埋怨哥哥们一句,大嫂过意不去:“都是我们不好,让你一个人辛苦。”
她反过来安慰嫂子:“别多想,我伺候娘,我喜欢。”
三姆清净地养了两年鸭,手头有了些积蓄。暑假里母子三人正在翻腾鸭蛋,村里的广播响起:“胡大健考上大学了,到村部来领取通知书。”
供个大学生要花一大笔钱,三姆手里那点钱,加上村里给的奖金,根本不济事。三姆脸上没有一丝愁容,她稳稳地对儿子说:“上学去吧,咱有钱,家里有钱。”她却悄悄找人贷款,为儿子准备好下一学期的费用。她又打发三伯去打短工,自己喂着鸭,又喂牛,还接手一个城里人寄养的小婴儿。小婴儿在三姆怀里长大,叫三姆“妈妈”。城里的亲娘来探望,一抱,她就哭。女人无奈,只好住在三姆家,晚上和孩子、三姆一起睡,直到慢慢地和孩子混熟,才带着孩子回城上幼儿园。
大健大学毕业,分配在省城,不久娶了一个城市女子做妻子。三姆总是把儿子捎回来的钱悄悄塞回去,坚定地说:“家里有钱,你过好自己的,别操心我们。”
一年春节,大健带妻儿回来探亲,三岁的孩子淘气,从箱底翻出了三姆藏着的票据,大健拿过来理平,眼睛一下子定住了,泪水溢满眼眶。他这才知道母亲刚刚还完了供他上大学的贷款。一向不善表达感情的大健,找到在菜地里忙碌着的三姆,接过她手里的菜,呜咽出声。三姆哈哈一笑:“咦,这算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不是?”
转过年入冬时分,大健奶奶的老年痴呆症突然加重了,一眼没看到,她就脱光了衣服,到处跑,吃喝都得人喂。轮到三姆照顾的那个月,她总是照着城里人的习惯给婆婆洗澡、换衣,小心侍奉,直到两年后,婆婆毫无痛苦地离开人世。
……
广场上的妇人们听三姆说又要出门,围过来七嘴八舌道:“你这好不容易将老人送终,可‘功德圆满了,真该歇歇了。”
又有人说:“他三姆,你可真不会打算,自己养两头牛一群鸭,一年也能收入一两万元,你却把孙娃抱大了,自己又净身回来了。”
三姆知道大家的好意,只是笑,“是哩是哩”地一个个回应。
在小院里放下桌凳,三姆和三伯一人一只碗,埋头喝粥。三姆打破沉寂:“大健家这第二胎快生了,最好是个小妮子!一孙娃一孙女,正好。”
三伯没吭声,大健打电话想让母亲去,三伯有些不乐意,可大儿媳妇是独生女,爸早去世了,妈生病卧床,需要人照顾,这年头,保姆难找呀。
三姆依依不舍地扯着二健女儿的手在院里转,摸摸新生的牛犊,浇浇刚种下的蔬菜……
三伯看三姆实在焦心,无奈地叹气:“少不得我辞了工,在家带二健家妮子,你到省城里带那一个孙女。”
三姆说:“你得了空就去省城里找我吧,能常见着。”
三姆在院里又转了一圈,对三伯说:“咱不帮孩子们,自己挣再多钱有什么用?我去照看亲家母和小孙女,让俩孩子安心上班,是这理不是?”
“是哩。”三伯仰脸望着三姆,眼光热辣辣的。三姆的脸就发烫,烧成一朵桃花。
〔本刊责任编辑 唐 犁〕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