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守古墓

墨舟

荒郊守墓

经过好几轮的笔试、面试，最终我成功考入建筑业的知名央企，被安排到河南洛阳的分公司工作。当时，公司有3个即将开工的项目，我被分到了位于邙山的江家集，这处待建的项目叫龙翔小区。作为尚在试用期的菜鸟，跟着新项目从头干到尾，可以积累丰富的经验。我兴冲冲地坐上集团的面包车，奔向项目所在地。

到达后，我发现只有公司的一排活动板房立在荒野之上。周边的村民早已集体搬迁，只剩下大片荒地和齐腰深的野草。项目负责人王经理向我介绍：“我们的项目占地80余亩，要盖12栋高楼和一个商务会所，施工前工地进行了文物勘探。”听到这话，我浑身一激灵，想起俗话说的：“生在苏杭，葬在北邙。”项目所在地，以古墓众多而闻名。

果不其然，介绍完概况后，王经理就将我带到野草深处，指着一片黑黝黝的坑道说：“小李，在文物挖掘整理期间，守古墓的责任由我们公司负责，未来一个月，你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在工地上看守这些古墓！”我满腔的工作热情，忽地就被这桶冷水浇灭了，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看守古墓！

龙翔小区项目地块的工地下面，被探出了大大小小共计32处古墓。墓下面还有古墓，最深的地方，还有两座唐墓和一座汉墓。公司对守墓十分重视，王经理制定了值班表，一共安排了6个人，每两人一组，轮流值班看守古墓。我的搭档名叫张文博，40岁出头，是个退伍的侦察兵，人长得非常魁梧，性格随和，很快我们就熟络了。

9月10日晚上，是我俩第一次值夜，空旷的荒地上一片漆黑，工地上虽然装了4盏两千瓦的探照灯，但很多地方仍是昏暗不明。角落处的野草繁茂，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藏匿其中。所幸，公司给每人配发了一根两万伏的电警棍和一把大功率的狼眼手电，可以壮壮胆子。

第一次巡逻，难免紧张，我边走边用手电四处探照。张文博有过守墓经历，他笑着让我别慌，说古墓还没开挖，盗墓贼一般不敢来。但是古墓一旦开挖就要小心了，盗墓贼很可能顺着挖开的墓，钻进去盗取文物。文物局的人一到晚上6点就下班了，一些文物会暂时留在古墓中。我们重点看守的就是这些文物。至此，我才明白了，目前的巡逻只是热身，重头戏还在后面呢。第二天中午，我睡醒后接到通知：有一组人被紧急抽调到别的项目，以后只有4人轮班。值一个班，歇一天半。

差点牺牲

文物局开始挖掘古墓，负责人是技术员刘工。随着墓道被挖开，墓砖显露出来，一些文物逐渐破土而出。整个过程既精细又琐碎，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像呵护婴儿般精心清理着这些文物。当天傍晚，刘工带着团队从墓穴出来。他专程过来跟张文博和我握手，说：“我们要下班了，后面就麻烦你们小心看护了！”他说，尤其是最深的墓坑，里面是一座汉墓，它里面的文物和墓穴结构，研究价值极高，请我们一定要小心。

为了加强警戒，我和张文博不敢懈怠，每隔半小時，就绕着墓坑巡视一圈。凌晨两点左右，我们再次巡视了一圈。刚回到板房，张文博突然指着远处说：“小李，你看那里好像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隐约有人影在地上匍匐前行，前方正是汉墓所在。我们立即兵分两路摸过去。我大气不敢喘，握紧手中的高压电棒，紧张地来到汉墓右侧，抽出电警棍，此时张文博就蹲在墓坑左侧的土堆旁。他给我使了个眼色，用手指了指墓坑深处。我明白了，那盗墓贼肯定是爬进墓里了，我俩就在墓坑上面守株待兔。

不知等了多久，一个人影从洞中轻巧地探出头，顺着坡道往上爬，身上还背着一个包。坡道口就在我藏身的土堆旁边，我的心狂跳不止。终于，那人爬上墓坑，我立刻跳了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不许动！”那人被吓了一跳，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墓坑里。我握紧电警棍朝他逼了过去，那人突然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样东西，我急忙按亮狼眼手电，超强的光将他的眼睛刺得睁不开，我这才看清，他手上竟然拿着一把手枪！

我吓坏了，就在我愣神的时候，那个盗墓贼抬起手就准备朝我开枪。要不是张文博迅速赶来，把电警棍杵在盗墓贼后背上，让他的手有所偏离，那一枪肯定会打中我的胸腔。但我还是感觉到，一股灼热感擦着我的右肩飞了出去。接着，张文博迅猛地扑过去，将盗墓贼按倒在地，手中的电警棍对准盗墓贼的后背，猛击了两下，疼得盗墓贼嗷嗷大叫，浑身抽搐不停，手枪也被甩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我这时才缓过神来，上去狠狠踹了他几脚。张文博解下皮带，将那人的双手背到身后，反绑得结结实实。然后我和张文博一起把盗墓贼拖回了板房，并拨打了110报警。

忙完这一切后，张文博赶紧帮我处理肩膀的伤口，表面的出血已经凝固了，他用碘伏帮我做了基本消毒。随后，警察也赶到了，民警仔细看过枪后说：“这枪是由发令枪改装而成，射程很近，但是六七米的距离内，仍会致人伤亡。”听完，我深感后怕。之后，警察还从盗墓贼的背包里搜出一面铜镜。

经过审问，我们才知道，这个人姓张，是邙山镇的村民，几年前就因盗墓罪入狱5年。如今，刚刑满释放没多久，就又干起了老本行。他交代说，他发现我们工地有文物局的车来往，便蹲守观察了几日，然后趁着凌晨偷摸到地下墓穴。黑市里，一面铜镜可以卖几十万元。当他看到这面铜镜时，就直接偷了准备离开，却不料被抓个正着……

第二天，文物局的刘工告诉我们，那面铜镜属于国家二级文物，保守估值在100万元左右，如果流出海外，价格还要翻数倍。按照这个金额，盗墓贼老张至少要被判10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刘工代表文物局，向我们表达了感谢，并且送来一面“国宝卫士”的锦旗。

露出狐狸尾巴

之后，古墓开挖进度加快，土方越堆越多。俗称“后八轮”的大型渣土车开始进场拉土，我也多了一项任务：给那些“后八轮”司机发票据。拉一车土，发一张票据，最后，凭票据的数量计算工钱。白天，很多道路不让渣土车走，所以，拉土方的工作都在夜间进行。每天晚上，“后八轮”一进场，工地就热闹起来，因为人多势众，我反倒不用担心盗墓贼了。

接下来的20多天，工地上一切正常，我绷紧的神经有点松懈，还跟张文博说：“这样多好，人多势众，贼不敢来了。”张文博摇摇头说：“外贼易捉，家贼难防！”作为昔日的侦察兵，他的警惕性和敏感度都很高，他私下提醒我，要多留意给工地送水的那辆面包车的司机。张文博一直觉得他形迹可疑，每次来送水，停好了车，他总是背个背包到处瞎转悠。

10月13日，又轮到我和张文博值班巡视，这名姓郑的司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他在汉墓附近，将几块墓砖搬到了自己车上。因为早就有所怀疑，我用手机摄像，记录了他偷墓砖的全部过程。这些墓砖上刻有精美的图案，被文物局的人暂时堆放在角落。刘工曾说过，根据年代不同，每块墓砖的价格从几百元到几万元不等。这里的汉代墓砖，花纹清晰，保存完整，一块砖的价格绝对有上万元。

被抓了现行，考虑到郑师傅是项目方包工头冯老板的雇员，我们便直接通知了包工头冯老板。冯老板很快开着大奔赶来，见到郑师傅便开口大骂。骂够了，又让郑师傅给我们赔不是。王经理也赶了过来，责令他立即开除郑师傅。

月初，龙翔小区项目正式开工，因在守墓期间表现突出，领导在集团大会上对我和张文博进行了点名表扬，还奖励每人1000元。我也因此提前结束为期半年的试用期，直接转为了正式员工。

〔本刊责任编辑 周 雨〕

〔原载《民间故事选刊·上》201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