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亲戚

黄平

高松是云岭乡的宣传委员，因为工作出色、口碑又好，县里安排他去市委党校学习。这是要提拔重用的信号，据内部消息，上面有意调他去财政局，那可是个好单位。

学习期间，高松的工作由文化局的宣传科长付洁接替。这天，付洁来到云岭乡，和高松交接工作。交接之后，高松对付洁说，他在田丰村认了一个亲戚赵大娘。赵大娘今年七十多岁了，老伴走了好多年，儿子一家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就她一个老人。高松希望付洁能把这门亲戚也接过来。

见付洁满口答应，高松兴奋地说：“那我现在就带你去，先认个门儿。”付洁点点头，调皮地说：“好呀！正好我可以呼吸一下乡里的新鲜空气。”

两人骑上电动车，直奔五六里外的田丰村。到了村口，高松买了两斤肉和一桶油，付洁提上一箱牛奶，两人说说笑笑来到赵大娘家。

见到赵大娘，高松把付洁介绍给她，说自己要调走了，今后付洁就是她的亲人。赵大娘鼻子一酸，揉了几下眼睛，拉着高松的手说：“大娘舍不得你走，但我更替你高兴，像你这样的好干部，早就该提拔了！”

接着，赵大娘高兴地张罗起饭菜来，要留两人在家里吃饭。付洁赶忙推辞说：“大娘，您别忙活了，乡里还有事，我们没时间吃饭。”

赵大娘说：“小洁你第一次来，高松又要调走了，难得你们两个人都在，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吃顿饭。”付洁说：“大娘，真的没时间，不信，您问问高松。”说着，她向高松递眼色。高松见状，点头说：“大娘，我们真的还有事，一会儿就要走。”

见高松这么说，赵大娘无法，有点儿遗憾地说：“真没时间呀？那我去地里摘点青菜，你们带回去尝尝。”付洁还想拦住赵大娘，高松却说：“好！大娘您快点，随便摘点就行。”

赵大娘一走，付洁就对高松说：“我们还是走吧。”高松说：“既然我们已经答应大娘了，就在这等她回来吧。”

付洁心里有点不高兴，心想：你答应了，我可没有答应。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付洁对高松说：“这下真没时间了，乡里马上要开会，催我回去呢！”谁知高松说：“既然这样，那你先回去吧，反正我不用参加会议，就在这里等着大娘。”

付洁毫不犹豫地走了，她边走边想：这高松怎么回事，非得拿到一点青菜才肯走？他怎么好意思拿大娘的东西？

付洁在乡里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发现高松正在等她。高松递过一袋青菜，对她说：“这是赵大娘的一点儿心意，真正的绿色食品，城里很难吃到，你带回去尝尝。”付洁没好气地说：“我不要，都给你吧！”说完转身就走，高松在后面喊了她几声，似乎想解释什么，付洁却不再理睬他，自顾自地走了。

回到城里，付洁去了舅舅家，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舅舅，最后气愤地说：“高松这个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连老大娘家的青菜萝卜都不放过。如果让他去财政局，你们放心吗？”付洁的舅舅是县委组织部部长，听了付洁这番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个月后，高松从市委党校学习回来，他的任命也下来了，不过不是去财政局，而是调到了另外一个乡。

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付洁是个城里姑娘，对农村情况不熟悉，很多工作都难以开展，一时间许多工作都没能很好地完成。这天，付洁正在看县里的工作通报，心里烦闷，高松忽然打来了电话，说明天就是端午节了，自己有点忙怕抽不出时间，请付洁先替自己买点儿东西去看望一下赵大娘。

提起赵大娘，付洁一阵内疚，自己这段时间忙得头昏脑胀，把赵大娘的事给忘了，自从那天过后就再没有去看望过她。

第二天中午，付洁买了一些礼物来到赵大娘家。赵大娘见付洁来了非常高兴，聊了几句就要煮土鸡蛋给付洁吃。付洁不想麻烦她，赶紧起身告辞，任赵大娘怎么挽留也留不住。

付洁出了村子，这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看样子要下大雨了。付洁索性连乡政府也不回，直接返回城里。刚进家门，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付洁庆幸自己走得及时，再耽搁一会儿肯定就成落汤鸡了。

第二天早上，付洁去乡里上班。刚到大门口，传达室大爷就对她说：“昨天下午有个老大娘来乡里找你，你不在，就让我把东西交给你。”说完拿出个红色塑料袋，袋子表面还有点儿湿。付洁感到奇怪，谁会给我送东西？她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鸡蛋。

付洁明白了，这是赵大娘送来的。天呐！昨天雨下得那么大，赵大娘竟然冒雨走了这么远的路，专门到乡政府给自己送鸡蛋！看着淋湿的袋子，付洁心里咯噔一下，连乡政府的大门都没进，调转电动车头，直奔田丰村。

来到赵大娘家，只见院门已上锁，赵大娘不在家！付洁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连忙找到赵大娘家邻居询问情况。邻居说，昨天下午赵大娘不知去了哪里，回来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到家就病了。还好傍晚高松来了，把赵大娘送到了医院。付洁赶紧联系高松，赵大娘果然还在县人民医院。

等付洁赶到医院，趙大娘刚输完液，已经睡着了。高松一脸憔悴，正在床边打盹儿。见付洁来了，高松说他昨天下午忙完工作后，见时间还早，就赶到赵大娘家看看，却发现赵大娘躺在床上，烧得浑身发烫。高松立即把她送到医院，还好送得及时，现在已经转危为安了。

付洁自责地说：“高松，大娘是到乡政府给我送鸡蛋才淋雨的，都怪我。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在大娘家吃上一口。”

高松安慰她说：“这事我也有责任，有些话没有及时跟你说清楚。我第一次去赵大娘家的时候跟你一样，不肯接大娘的花生，谁知赵大娘竟然把花生送到乡里来。赵大娘特别讲情义，用她的话说，既然是亲戚，就应该礼尚往来。只许你送钱送物，却不接受我的心意，这算是亲戚吗？打那以后，我再去赵大娘家就会注意了，吃点东西、拿点蔬菜什么的，让赵大娘高兴，省得她特意跑到乡里来找我。”

高松停了一下说：“后来我慢慢明白了，我们跟群众结亲戚，不能只是走走形式，而是要换位思考，真正把他们当作亲人。”

付洁心里一愣，她以前在局机关时，也经常参加一些下乡慰问的活动，每次都是买点油、米、棉被，送上慰问金，拍拍照片就走了，以为这就是送温暖，却没有真正考虑到老百姓的感受。

付洁又问道：“那你在大娘家又吃又拿，这样不好吧？”

高松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给钱的话大娘肯定不高兴，所以我就换了一种方法，比如偷偷帮大娘缴电费、电话费什么的，大娘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付洁点点头，这下全明白了，她鼓起勇气说：“高松，以前是我误会你了，以为你是个贪小便宜的人。上次你没有调到财政局，是我跟舅舅说的，对不起！”

高松憨厚地一笑，说：“其实组织部找我谈过话，说要调我到财政局，但我学的是农业，就主动要求留在山区发挥我的特长。”

听高松这么说，付洁脸红了。她调到乡里来工作其实是想过渡一下，根本没打算一直待下去。看着一脸真诚的高松，付洁改变了主意，她要在乡里好好干，不干出成绩绝不回城。

〔本刊责任编辑 周 雨〕

〔原载《民间文学》2019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