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叶 迟
我是在B 城某部电影的宣发活动上认识王凯的。在这之前,我在许多场合都能碰到他,有时候他在这些活动中干一些小事,有时候什么都不干。他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一个旁观者。但我从他的笑容看得出来,他盼望有一天自己成为主人翁。
我也是这种人。
我俩眼光一碰,就知道是同类。
他悄悄地撸起袖子给我看,手臂上文着一个黑色爱心。
这就是新时代的爱,寂寞的爱。因为寂寞需要爱,还是因为爱染上了致命的寂寞?不得而知。
我没有文身。
从此,他经常给我介绍女朋友。他有时候能叫出来一两个女孩一起喝酒吹牛。有时候叫了人家,好话说尽人家也不来。他收入不差,生活却极其节俭,又十分好客,十次中九次是他请客。所以我们经常会找一些远离闹市的大排档喝酒。
夏天的夜晚很热,热到让人无法意识到马上就要立秋了。我对夏秋两季的更迭没有概念,就像王凯搞不清恋爱和友情一样。他叫出来的女孩看上去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一坐下来,一开口与他说话,我就知道人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到底哪个才是你的女朋友呢?”我问他。
“没有。她们都不是我女朋友。我把她们叫来,就是想给你介绍。”
“你有没有女朋友呢?”我又问。
“我有。我的女朋友是个公众人物,我是她的隐身男友。没办法,这就是命运。”
“你吹牛吧?”
他半真半假地笑。
我坐在他对面的时候,总在想:我到底在干什么呢?因为我周围的其他人,同事或者朋友,目前考虑的问题都成熟得很,他们可以就股市动荡聊一整个下午,或者是房子装修,你如果开口谈起关于小孩的第一句话,那谁都别想轻易地离开。我鄙视这种生活,可我对自己的生活也不肯定。
王凯不会聊这些,他只聊女人和男人的事。我们俩在一起聊恋爱,一般都是他说,现实中的、想象中的、三维空间的、四维空间的恋爱通通聊个遍。听他的口气,恋爱对他而言只是排遣寂寞的游戏。在他的恋爱史里,他总是扮演胜利者的角色。所有的女性全部拜倒在他脚下,听从他的意志。
听多了,我就不信了。
王凯认为我比较惨,因为我总是被女孩们劈腿。他说:“我从来不会让女人占我便宜。”
他带着他刚交往的一个小女朋友,我们在蜜蜂弄的一家店吃韩式烤肉,我告诉他我最近的遭遇,我的QQ 账号已经连续五天异地登陆。就在刚才,我突然意识到是我的前女友破解了我的QQ 密码,她应该看了我所有的聊天记录,给我留了言,说我这么久了连个女人都没有再找到。我后来直接打电话给她,还没说话,她捷足先登地说道:“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恶心不恶心?”说完她就立马挂了电话。
王凯听了我的话,划开手机,拍拍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来,我现在就有一个女的可以介绍给你,我把她叫过来。”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高中或者大学,那我一定会激动得睡不着觉。但时至今日,我早就不会再因为这种事而兴奋了,不仅如此,我甚至经常陷入沉思,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大约就是大草原上来了一头家养的驴子,它的出现就是个笑话,它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但又明明白白地指向某种更远的前景。可也许出师不利,一撒腿就被狮子吃了。
我前段时间总是做梦,梦到我的前任女友,我把她堵在家门口,问她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车轱辘话持续了一个晚上,但每一场梦的最后,总是被她跑掉。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焦虑,便辞职回了老家。回去以后,我发现更不能忍受的是母亲的唠叨,她总是催我赶紧生育,我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刚分手。她便说:“就是因为你们没有生育,所以才会为昙花一现的事感到难过,我羊水破掉的时候,你爸都不知道死在哪里打牌。但我根本不介意......”
我说:“你能不能体谅我一点?我现在难过得想死。”母亲大吃一惊,她从我嘴里得知我想死以后很失落,仿佛美梦破灭,她只好说:“那你打算结婚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我妈有点失忆了,这句话她每天都要和我说一遍,并且一再说她没有说过这句话。我忍不住又回了B 城,这次找了份新媒体编辑的工作,负责一线到十八线明星的爱恨情仇,谁不爱呢?然后我就认识了王凯。
此刻,我们在蜜蜂弄的韩式烤肉店吃完烤肉,他的小女朋友就走了。王凯指着她的背影说:“我们玩玩的,她不是我的正牌女友。我的正牌是一位公众人物,很有名的。”
“你给我介绍的女朋友怎么不来呢?你到底有没有叫?”
他喊起来:“我叫了。她正好有要紧的事。”
吃完烤肉,我请他吃了一碗小汤圆,我们不是吃这个就是吃那个。他说他明天要飞去韩国出差。顺便说一句,他的大学母校也在韩国。
“韩国女性其实待人接物很不错。”他说。
“难道你和韩国女孩谈过?”
“谈过。不仅有女孩,还有有夫之妇。你不要不信。”
吃完汤圆,他不让我走。于是在路口的便利店,他请我喝了一罐咖啡。实在太无聊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不正常?明天出差,今天拖着你在外面吃喝玩乐。”
“你就是个不正常的人,还用得着怀疑吗?”我说。
“我们装成喝醉的样子唱歌吧,保证会有不少女孩子注意我们。”
“不行。”我朝着天空漆黑的乌云望去,“好像真的要下雨了。”
刚说完,风就刮了起来,暴风雨眼看就要来了。
王凯没有理会将要来的风雨,视线对准街角一栋破旧公寓上的霓虹招牌,那是一家叫“爱神”的文身店。
“走,”他说,“我还想文个身。”他嘴里哼唧道,“工作好累,生活好辛苦。但是我心里还是充满梦想,我要去文第二个‘爱’。”
我问他:“为什么不找一家正规一点的文身店呢?”
他说:“正规的肯定贵,不过是文个图案而己,犯不着花那么多的钱。”
我想想也对。
牌子很漂亮,五颜六色的玻璃灯管在夜幕里耀眼动人,仿佛随时会跳出一个冲你招手的漂亮小姑娘。
我们进了挂着牌子的破旧居民楼,走上二楼,沿着走廊朝里走去。走廊的地板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塑料瓶,天花板上挂着散发出油脂般光线的灯泡。走到倒数第二个房间,王凯用脚轻轻顶开了门。门旁是一扇老旧的玻璃窗,玻璃上糊着报纸,可以看到已经变脆发黄的透明胶带。这是一间不宽敞的两居室,一张沙发就占据了门口的一半空间,沙发上铺着一张劣质的波西米亚风格的脏毛毯。再往里看就是并排的两张廉价的操作台。
我们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才走出一个波浪卷女孩,她示意我们在沙发上坐下。王凯问她:
“还营业不?”
她没说话,我们又坐了一分钟。王凯说:“你看到没?她看我的眼神很热乎。”
我没看到,我看到那女孩看我的眼神很热乎。但我没说出这句话,我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这期间我注意到沙发的角落里夹着一本书,抽出来翻了翻,书名叫《简单的哲学》。我看到她小臂内侧文着一支红色的玫瑰,玫瑰的叶子是一种慢慢结冰的形态。她问我:“有预约吗?”
我没说话。王凯用了逗她的语气:“没有预约就不能文身吗?你也看这种书?”
波浪卷女孩从我手里拿走《简单的哲学》,合上,对王凯不耐烦地说:“也可以文。不过你还是要在点评网上预约一下,结束的时候你给我们好评,给你打八五折。”
王凯瞄了我一眼,说:“我们一起,八折。”
“文什么想好了吗?”女孩拉开一旁茶几的小抽屉,我看到抽屉里放了不少书,而那本《简单的哲学》塞进去后,抽屉就再也关不上了。
我说:“等等,我没想过要文身。”
王凯说:“你对文身有什么意见吗?”
王凯和波浪卷女孩一左一右站在我边上,一副我不说就要揍我的架势。我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任晶晶。”
“好的,任晶晶。让我想一想再告诉你原因。”
我还没开始想,王凯就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边上去了。
“他要文的。他的钱我来出。”王凯说。
“凭什么你出?”我抗议道。但王凯转脸去和任晶晶说话了,他说:“我这位小朋友用钱很省的……”
任晶晶总算对王凯正眼相看了。她看了他一眼,笑了,指着墙上的二维码,对王凯说:“你扫一下微信号,上面有文身的图案,可以看一下。”说完,她回了里屋,王凯配合地在手机上划了起来,不时抬起头看任晶晶一眼。要我说,任晶晶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脸相很不讨喜,眼角和嘴角都朝下挂。
任晶晶从里屋出来时,身边跟着一个有点胖的短发女子。短发女子染着浅黄色的头发,打着哈欠,手里拿着两个一次性纸杯,问:“选好了吗?”
王凯接过纸杯,他有点郁闷。他喝了口水,说:“我最近工作不太顺,前几天刚做了痔疮手术,回家的时候坐不下来,也没人照顾我。我是不是应该文个梵文,挡挡煞气?”他看了一眼任晶晶,又说:“我还没有女朋友。我前一任女朋友比我大,是个有名的演员。我喜欢你这样的,我管你叫任妹妹。”
我说:“你不是说你有女朋友吗?”
王凯说:“我没有女朋友。一个都没有。”
他的话对任晶晶好像起了作用,她盯着王凯。是个正常男人都知道,任晶晶这种女孩子不会对一位陌生顾客动情的。但是王凯好像心里挺受用。
“我应该算你姐姐。”短发女人笑着对我说。她穿着低胸的黑色T 恤,衣服膨胀得虚虚实实。
我有些困倦,眯起眼睛休息,耳边听不清他们三个的话。过了一会儿,王凯起身去了趟厕所,我又听到门外有人一边跑一边喊着“下大雨了”,接着我就听到王凯在“哗哗”的雨声中在皮椅上躺下来。
过了一会儿,任晶晶叫醒我,问:“想好没有?”
我问:“想好什么了?”
她说:“你朋友不是说一起消费吗?”
我问:“有什么讲究吗?”
她说:“没讲究,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文什么样的。”
我摇摇头,说:“我没有特定喜欢的类型,那就文一条龙吧。”
任晶晶笑了笑,说:“我建议你还是文简单一点的。”
我觉得有趣,于是接着问:“你说说呗,我适合文什么呢?”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张餐巾纸,说:“关公、夜叉背不住,玫瑰、火箭、丘比特怎么样?我们公众号里有一些图案你可以参考。”说完,她走进了屋子。
我转过头,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想了想,我刚吃完饭出来不到半小时,就要在这里选择我的文身了。我大学学的也是设计,或许我应该辞职当一名艺术家,做人体彩绘,然后我又想到了我人生的格局问题。我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就这个吧。”
说完我愣了一下,我的前女友也经常这么对我说:“就这个吧。”在外面点菜的时候这么说,买东西的时候也这么说。甚至有一次做完爱,我起身去拿湿纸巾,她指着床头的抽纸对我说:“就这个吧。”这四个字真是无趣得让人沮丧。
我坐回沙发上,实际上我困得有点头晕,我每天都睡很久,但是到了凌晨还是困倦得不行。我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发现身旁的玻璃上碎了一个洞,贴着胶布。我自言自语地说:“玻璃碎了一个洞。”
“什么?”胖女子凑过来,她对我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兴趣。
我指了指窗户,她木然地看了一眼洞,说:“哦,不用管它。天冷了以后再换玻璃。”我把手机递给她,随手点了个顺眼的,是一个爱心,上面还插着一支丘比特的箭。
“这是丘比特的箭吧?”我问,“我就要爱心。”说完我手指微微弯曲,比了个拉弓的姿势。
任晶晶冲我笑笑,说:“爱心好啊。”然后又问,“你想文哪里?”
“脖子上。但箭头要双头的。”我随口说了句。
任晶晶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很好。”她指了指里面,说,“你先到里面躺下,上衣脱了,我给你消一下毒。”我躺下以后有些尴尬,感觉像是做手术。我问:“需要麻醉吗?”
那胖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电子烟,吸了一口,说:“我们没有麻醉的,你忍一下就过去了。”她又问,“你很怕痛吗?”
我口是心非,说:“不怕。”
这时候,王凯说:“你看你脸都变白了,还不怕?我就不怕。我第一次文的时候不怕,今天还是不怕。要我说,你就和我一样在手臂上文个红爱心,上面不要箭头了。你干什么弄得比我高级?”
我有点恼火,说:“我为什么不能比你高级?”
王凯说:“今天我替你付钱。”
我说:“不要你付。”
任晶晶说:“算了,就让王老板付钱吧。”她的神情表明,她现在很中意王凯。
我说:“废话少讲。”
她说:“好,我在你手臂上勾个草图,你看下效果,没问题我就开始了。”
我点了点头。
没几分钟,任晶晶便让我抬起头,我看了一眼镜子,说:“怎么没有箭头了?”
任晶晶说:“不是说你和王老板文一样的吗?”
我一下子跳起来:“不文了。”
王凯上来按住我说:“你就得和我一样。”
“凭什么?”
他偷偷地捏一把我的手,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不会吧?他在这个地方寻找爱,自尊,还是别的什么?不管是什么,他的眼光打动了我。我沉默了。他把我按回原处,高兴地说:“你看你看,还是听了我的。晶晶,今天的钱都是我付啊,谁付都不行。”
任晶晶拖长声音答应了一声。
我重新趴下,问王凯:“你第一次文的黑爱心有什么含义吗?”
“失去激情的爱。”他回答。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啊,你别问了。没啥好讲的。”
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我说:“好久没这么痛过了。”
“那你应该记住这种感觉。”任晶晶说。
“你今天的红爱心又有什么意思?”我扭过头问王凯。
“今天这个是为了晶晶文的。”他说。
有人敲门。这门敲得很诡异,不是寻常的那种一下一下,而是两下两下地敲,而且节奏很快,你不细听根本察觉不到这细微的节奏。声音大概持续到第五组的时候,我的鸡皮疙瘩一下起来了。我的第六感一向准确,就像我和前女友分手那天,她一反常态带了三颗小白菜回家,超市里那种普通的白纸包装的,九块八。我佯装什么都没发生,我说我新写的一篇文章要发头条了,她冷冰冰地说“恭喜”。听到这么冷冰冰的“恭喜”以后,我断定她要离开我了。
短发女子活动了下脖子,伸了伸胳膊,说:“越忙的时候就越是来人,现在哪有人手接待啊?”
任晶晶放下手里的针枪,说:“我去看一下。”
我看了一眼窗户外,是一个很高很瘦的身形,是个男人。那男人说:“晶晶,你给我一句话。你还要我的话,我就去赚钱,赚大钱给你。”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任晶晶的声音,她喊起来:“你走吧,李宁,不要来这里发疯了,你就是个杂种。”
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劈下,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突然一阵电力减弱,房间里所有灯光都暗了下来,在即将陷入一片漆黑之前,电力又恢复了正常,房间也回到原来的样子,短发女子立刻站起身来,王凯也撑起身体,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我,三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好像同时发现一颗悬浮饲料的三条热带鱼彼此注视着。
王凯歪过头,狡黠地笑了笑。
短发女人怜悯地望了一眼窗外,叹了一口气。
门外的对话显然已经结束,任晶晶走进来,关上门,我看到她把一朵玫瑰花扔进了垃圾桶里。
“幼稚。”王凯嘴里嘀咕了一句。
“恋爱不就是这样吗?可笑,幼稚,活在童话里。”短发女子捂着嘴笑起来,她有点龅牙,每次笑都会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
“要我说这种人心理变态,应该立马拉黑,一了百了。什么赚大钱?钱这么好赚吗?再说钱买得到爱情吗?”王凯说。
任晶晶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表示同意王凯的话。
气流从玻璃窗上的那个贴着透明胶带的破洞里灌进来,像一个没有门牙的人在使劲吹口哨。
任晶晶的男朋友走进来了,原来他没有离开。他非但没有离开,还听到了王凯的话。他上前揪住王凯,胖女子抱住他的腰朝后拉,把他拉出去了。王凯身上变得湿淋淋的,都是雨水,那男人身上到处都是雨水。男人经过的地方都是他的湿脚印。自始至终,任晶晶冷静地坐着不动。王凯的眼睛里满是对她的欣赏。
我发了一条短信给王凯:“任晶晶这样的女孩,心很冷的。不要爱她。”
他回:“你错了,我要的不是爱,而是存在感。她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我不能理解他。
王凯的手机响了起来。几秒钟后,他挂断电话,过了几秒,电话又响起,这次他干脆把手机静音了。
“什么事?”我问。
“公司来电话,让我把机票退了,过些天再去韩国。”
窗外又是一道白光闪过。
“我拉一下外面的窗帘。”任晶晶站起来,走出去。她回来时,短发女人问:“还在吗?”
“有个人影,但不是他……”她叹了口气说,“招牌被砸了,有两根灯管短路了,明天我叫师傅过来看看。”她坐下来微微一笑,重新拿起针枪。
房间重回安静,就在我快无法忍受疼痛的时候,任晶晶递过来一根棒棒糖,说:“吃糖,甜味能冲淡一点疼痛。”
窗外一道雷,紧接着又是一道。我刚想说话,又是一道雷。雷声炸裂,像是要劈开这天空一般。屋外电瓶车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半分钟后,四周才渐渐安静下来,万物屏息,仿佛在等待审判。几秒钟后,大雨倾盆。雨声铺天盖地涌入,任晶晶望了眼窗外,说:“先有光后有声,这是老天的声响,那么人活着也得有人的声响。”
我觉得她在暗示什么。
王凯说话了:“晶晶,你过来。”
任晶晶说:“你得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给你文。”
王凯说:“不是。我有话和你说。”
任晶晶就走过去,王凯示意她低下头。他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任晶晶高兴得眉开眼笑,还跺了跺脚。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任晶晶此后一直在王凯身边转悠,一眼也不看我。而王凯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一副胜利者的模样。我想和他说,今天这场竞争根本不存在,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形成争抢任晶晶的局势。但我能说什么呢?他洋洋得意,好像是人生大赢家。我知道这是他需要的。
短暂的暴雨似乎结束了,然而漫长的夜晚刚刚开始。我趴在台子上,又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过了多久,脖子上的文身已大功告成。我透过镜子看到脖子一侧的红色爱心,心满意足。
结账了。自然是王凯去的。他的嘴里含着两根棒棒糖。
我看了一眼王凯,他的红爱心好像比我的文得好,光彩夺目,就像他现在的脸一样。
他浑身有劲,气派得像个将军。
付了钱,他让胖女子去买宵夜。任晶晶给他端来了一杯红茶,用火热的眼神看着他。我没有茶,干坐着。
后来我上厕所,听到任晶晶和胖女子在隔壁储屋间收拾东西。胖女子问任晶晶:“姓王的真把他的机票给你了?”
“真的。”
“那你明天就要去韩国?”
“是的。”
“给我带点韩国面膜。”
“好的。”
“姓王的是真喜欢你。”
“你傻呀。姓王的根本不会真心爱女人。他今天这么大方,就是想在我这里找面子。你没看到另一个人今天像个孙子。”
“那你喜欢他吗?”
“他一走进来,我就厌烦这个人,不知为什么。不过今天做了两个人的生意,又得了一张机票,我心里还是高兴的。”
走出文身店的时候,已近半夜。天空仍淅淅沥沥飘着雨滴,我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雷雨已经结束了……在路过隔壁居民楼的时候,一个男的正坐在大门口的楼梯上。他浑身上下淌着水,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烟,也不抽,显得极其悲伤。在经过他的时候,他看到了我们,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路灯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受害者。这是任晶晶的男朋友。
我们走远后,王凯说:“我今天打败了他。”
他指的是任晶晶的男朋友。
我说:“你今天也打败了我。”
“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
我说的是真话。我希望王凯能体会到胜利的感觉,这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暗黑中,我闻到脖子上那枚心形文身散发出的血腥味,夹杂着空气里泥土的腥味,像一条穿梭在泥地里的红色小蛇,向着未知的深渊游去,这让我感到更加地痛,非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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