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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敏老师(外一篇)

时间:2024-05-04

●明前茶

阿敏老师(外一篇)

●明前茶

同行有人对我咬耳朵:“这个阿敏,很会讲故事啊;不知那些卖菌菇的人,给她多少提成呢。”阿敏的动机的确让人迷惑:她是老师,并非购物导游,这带客买菇之事,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吧。

这年头,还有没有任何索取的免费导游吗?正因为有此疑虑,当萍水相逢的阿敏老师自告奋勇,要带我们去看寨子里的菌菇集市时,我们都顾左右而言他。尽管陪同的当地文联的肖主席说,阿敏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女诗人,也不能减少我们的疑惑:这个身高只有1.55米的小个子女人,尽管笑得像孩子一样,但她拿出来的本子上,诗写得如此业余;她一个劲要我们跟她徒步去更远的山寨买菌菇的热情,是如此反常;她不肯要任何导游费的执著,都让我们这些警惕性很高的城里人,越发觉得她来路不明。

连肖主席也说,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深山里的阿敏。“你们要是跟她去,吃不准价位的菌菇宁可少买点。”

我们跟阿敏在山道上徒步了两个小时,月亮出来了,正是满月夜,周围的松柏林和合拢花瓣、静静睡去的野花,被如水的月光照得纤毫分明;空气清澈冷冽,莫名让人忧伤。阿敏一路说到采菇晒菇的不易,“我的学生们从6月底开始就跟着家长采菇,采黑松露和松茸的,凌晨四点就上山,走上四、五个小时,也许采到的还摊不满他们的手掌。”更麻烦的是采菇和晒菇的矛盾,野生菌菇的生长有赖于云南绵密的雨,但雨水一多,菌菇不能及时晒干,就会腐烂,好几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同行有人对我咬耳朵:“这个阿敏,很会讲故事啊;不知那些卖菌菇的人,给她多少提成呢。”阿敏的动机的确让人迷惑:她是老师,并非购物导游,这带客买菇之事,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吧。

到了菌菇集市,采菇人纷纷招呼我们品尝今早才采到的鲜菇,就是在烧红的铁板上生烤,没有调料,只在快烤成时撒上少许粗盐。水份微微散失,菌菇浓郁的香味如童话里的魔咒一样袭来——所有之前心怀警惕的人忍不住信了采菇人的话,买下了肥厚的牛肝菌,黑漆漆的干巴菌,黄澄澄的鸡油菌,还有微绿的青头菌,连羊肚菌可以伴在夫妻肺片里,吃出羊肚牛肚般的口感,我们也信了。

在整个交易过程中,阿敏没有帮我们还价,她只是告诉我们,这里的价位只是昆明菌菇市场的2/3:“你们自己看品质,买得少会后悔的。”末后这番话让同行者突然收住了加紧采买的脚步。

连阿敏也感觉到了我们隐隐的不信任,回去的路上她也不开口了。那种紧绷着的尴尬,不知该令我们脸红,还是令阿敏脸红。

我们回到住地,第二天找小餐馆老板,要检验买来的菌菇是否正宗,老板说,泡发少许鸡油菌,用来蒸鱼即可,好的鸡油菌去尽鱼的土腥气,让本来偏柴的鱼肉鲜甜肥腴。

一尝,果然是上好的鸡油菌。大家都很惭愧,为我们以那样“小人”的心态,猜度过阿敏的动机。现在,还有机会弥补吗?正好肖主席处存有阿敏的电话,我们就让他找阿敏来,“别说买菇的事了吧,就说我们想替她的学生们做点事,问她怎么做才合适。”

阿敏毫无芥蒂地来了,仿佛从没有被我们的猜忌伤害过。我们提出要捐点钱给她的学生们,她谢绝了;那山里娃要什么?阿敏说:“除了书,就是鞋。”

她这些年每到暑假就带人买菇,纯粹尽义务,一方面是让采菇的家长和孩子富裕点,另一方面,若有游人想答谢,她就让他们留下回城时不穿的登山鞋或运动鞋。“我们的孩子都是大脚仙啊,十二、三岁,小学六年级,就有你们城里孩子18岁的大脚了。走山路上学,太费鞋。”

我们把可留下的鞋都留给了阿敏。她满脸喜悦地去了。而我们,不约而同地在两周后,收到了阿敏特地去县城发来的照片:孩子们开学了,他们顽皮地将穿有运动鞋的大脚丫,争先恐后举到镜头前。

放蜂人老左

一片稠密的桂花林,一块林中空地,放蜂人老左的帐篷就扎在这里,我去的时候约八点,秋日阳光如万道金箭,刺透了白色的轻雾,桂树上新开的花朵溢出忽浓忽淡的清香,老左的蜂群已经在蜂箱里醒来,就好像等着上早自习的小学生簇拥在门口,嘤嗡不绝,等待开门。而老左还在不慌不忙喝他最后一遍茶,他对我说:“急什么,不等花瓣上的露水干透,蜜蜂的翅膀很快就被打湿了,既飞不远,也带不动花蜜。”

这是老左一年中最后追赶的花期,难怪他不慌不忙。他说,采完这批桂花蜜,他的十几箱蜜蜂就要休年假了:“我给它们准备了最好的白糖,而且最后一批蜜也有三分之一不收,给它们增加营养。”

这样不舍得把面板上的蜂蜜取尽刮绝的放蜂人已经很少了,但蜜蜂的体力好了,整个蜂群到了冬天抱团取暖时,冻死的更少,明年春天紫云英开花时,采收的蜜产量会更高。

老左养蜂快二十年了,对自家蜜蜂的情绪了若指掌,他甚至能通过“听声”来判定自家的蜜蜂采了多少花蜜回来了:很简单,如果采到了较多的蜜,蜜蜂的身体变沉,飞行时翅膀振动的频率就会变慢,由此嗡嗡声就不会像清晨出巢时那样清亮,而是变得低沉。蜜蜂每次带了花蜜,回到蜂巢中最好距离不超过两公里,太长了就会飞不动,或迷路,所以老左的蜂箱都会放在花海中的一小块旷地上。

老左两口子一年的卖蜜收入约有四、五万元,这是大半年的风餐露宿换来的,为何不干点别的营生?老左笑道,我的性子和蜜蜂一样,野惯了,老是在城里呆着,闷气,你看蜜蜂都是哪儿有花往哪儿飞,如今我们两口子也是这样啊,自己开一辆小卡车,哪儿有花,就到哪儿去。吃饭就买当地农人吃的米、青菜白菜和土鸡蛋,喝的东西,除了茶,就是自家酿的蜜,虽然风吹日晒,可皮肤跟蜜一样滋润:“我老婆都不用搽脸油的。”

老左特别高兴的是,为了种植有机蔬菜和早稻,在江南,紫云英又一次被大面积种植,等着沤绿肥。紫云英开花时,大地上是一层茸茸的紫毡,纤细灵透,稻农们允许老左他们把蜂箱搬到花田中央去,反正,紫云英是要连泥铲去,去沤肥的,因此完全不怕践踏。紫云英蜜比菜花蜜要好,有清甜气,并不甜得刺喉咙。留守乡村的大爷大妈也会到老左这里买一点蜜,给孙子喝,说是喝过后再干的秋天鼻腔都不会发痒,更不会流鼻血。

其它作物并不像向日葵这样完全依赖蜜蜂授粉,没有蜜蜂,葵花凋萎后,葵籽不会粒粒饱满,撑得整个葵盘雨泼不湿,掰葵籽都不知从哪里下手,所以一到六月中旬,老左的朋友就从房山良乡打电话来,预定他的蜂群,老左多半会去,这对养蜂人来说,是一个损失,因为每年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这一个月,也是东北椴树开花的季节,黄白色的小花像瀑布一样从花枝上流泻,像森林的鞭炮,炸开了芬芳扑鼻的香气,每朵椴花的柱头有五根,中间噙一滴亮晶晶的蜜汁,摇摇欲坠。老左说,椴花蜜比琥珀色的葵花蜜品质要高一、两个等级,即使是原蜜也晶莹醇厚,毫无杂质,用东北人的话说,就是“嗷嗷白”;到了冬天,别的蜜都是打瓶底开始结晶,只有椴树蜜是在蜜瓶上方结晶,结晶后的蜜更如奶油般洁白柔滑,喝起来会让一个绝望的人“忽感幸福”。

但是,相比错过了更好的蜜源,还是良乡田里那些“嗷嗷待授粉”的葵花更让人揪心吧。何况,也有一年没跟种了几十亩向日葵的老友杀两盘围棋了,一念至此,老左的心痒痒,连给蜜蜂分群时也在喃喃自语:“老葛,咱哥俩这一期一会,就算你喝了我的蜜,我吃了你的葵瓜子,谁也不能让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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