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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云溪猜想

时间:2024-05-04

孙葆元

芙蓉街以变身活在历史的岁月里,说它是一条古街,是它遗落在典志里不同时期的记载,变幻着不同的身姿,与风云打个照面就转身离去。1934年的《济南便览》是一面镜子,从这里看,它是一条百货街,珠宝琳琅,间杂几家出版社和报馆。如果往前推至晚清,它是应试举子的必经之道,更应该是一条文化朝圣的街,应该有客舍牙店,书楼茶肆。如果往后推,在1934至1948的14年间,它是一条骚动的街,街面上谈论着家国沦丧,奴役与解放,是民不聊生的市井。济南解放以后,经过几年短暂恢复,工商经济进入社会主义改造,这条街沉寂下来,成为一条民居街。改革开放以来,沿街门户洞开,店标竞彩,酒楼比邻,饭摊相接,就把它打造成一条“吃”街。

在无数次的变身中芙蓉街经历着衰朽与新生,2018年迎来最近的一次整体大修,把路面铺成古朴的石板路,在整修中让一度扑朔迷离的梯云溪重见天日。梯云溪与芙蓉街北端的贡院和文庙息息相关,那条流水是举子们的吉祥,攀梯而上。溪上有桥,便叫步云桥。平步青云是当时士子们的所求。一系列建筑构成一组开科取士的文化图。有学以来这是选拔人才的肇始,绵延千年,形成中国传统文化的主动脉。从这个意义上说,芙蓉街应该是一条梯云街。

我迫不及待地去看梯云溪,那是典志上记载的一条属于士子的河。在拥挤的人流中移步芙蓉泉畔,一道临时围栏围起一道小沟,有水少许,外延不足跬步。这哪是溪?充其量是条沟!抬腿便可跨越,更别说在“沟”上建桥了。现实与历史竟这样大相径庭?正是这样的差距让我重新审视文庙。

这座文庙除了基址如旧,一切都是拔地新建。从职能上说文庙是祭祀先师孔子的地方,举子应试应该在文庙左邻的贡院。右上左下,符合礼制。举子试前先行拜师礼,然后进入考场,按这个程序,文庙与贡院是一组不可分割的建筑。梯云溪和溪上的步云桥很可能是文庙与贡院的连接通道。如此多的試子云集在应试之日,文庙的影壁外应该是一个宽阔的广场。这个广场足以容纳一条河流通过或绕过,而且河上架着一座通往理想的桥。广场周边有数条巷口通向四方,芙蓉街是其中的一条。如此的街、场、院、庙构成一组州府文化建筑群。1901年是光绪二十七年,光绪帝下诏,停止武科考试,文科考试也渐渐式微,贡院终结了它的历史使命。此后便是学校教育兴起,科举制度淡出人们的视野。这一片古老的科考试场就成为遗迹。在梯云溪的挖掘中我们挖掘出另外一番启示,任何文化都不是虚无的,都有与它相对应的物质存留,当一种制度消失,它的存留便失去根基,在历史中荒芜就是必然的。

芙蓉街荒芜着它的取仕之路,贡院无存,文庙虽然得以修复,但是它的外环境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现今影壁前那几条狭窄的巷道绝容不下当年士子的人流,更别说恢复梯云溪,步云桥了。于是我们不得不对那个失去的广场进行大致的推测:坐北朝南的圣庙,它的外广场往南应该延伸至芙蓉泉一侧,往西应该包容贡院门首,才符合士子们前程广阔的仕途胸襟,梯云溪才能穿过这个广阔流进它的遥远。如今的狭窄是文圣去后,生民居住和营生对它的蚕食。在逐年蚕食中,广场萎缩,民宅进逼,形成它柴米油盐的繁华。

被压缩的还有梯云溪。这条河绝不止芙蓉泉一个源头,它应该是珍珠泉水系多个泉的合流。《水经注》记载,此地源泉众多,“枝津合水”,乱流如注,自古是游人经停、野炊宴饮之地。地面建筑的变迁改变不了地质的变迁。房屋街衢可以百变,占地夺泉,筑舍掩渠,不仅街巷的格局改变了,连泉流走向也改变了。我认识一位张姓医生,他主持的医院就曾设在芙蓉街口,有一年,他的同事病了,他去探望。同事居住在芙蓉街某处院子里,他告诉张医生,我的床底下还有一眼泉,打开床下的木盖就能舀水喝。

我记下了这个故事,曾经探访那处秘密的泉眼。怎奈巷如棋盘,院如迷宫,民宅尊严,上哪里去找这眼泉?在那个地带徘徊久了,我坚信,每一块青石板下都有一口泉眼,即使你用青石板盖住它,它也会成“枝“流泻,在地下奔腾。现今的芙蓉街充其量就是一条河的宽度,有河无街,从芙蓉泉往北应该是那片广场。

桂林保留着一座王城,王城里有一所贡院,门卫森严,进得门去,就见一间间隔房并排而列,那房,三面围墙,一面敞开,对着甬道,士子的桌面赫然可见,一切作弊都在监考可视之内,足见取士的严格。济南的贡院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风尘中,只留下一道墙根供岁月怀想。文庙的大成之魂似乎在回归,一群不愿意输在起跑线上的孩子,重新装扮好在这里举行开笔礼,用古老的仪式开启现代教育的大门。还有无数的红丝带系在先师足下的围栏上,带上写着,先师护佑,考取某某学校之类。人生每临大的竞争都有一场这样的心理活动。在我看只是一场游戏。

特约编辑:陈  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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