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秘密

张中民

1

欧阳回来的消息是楚楚最先透露出来的。楚楚是欧阳的闺密。从欧阳出国前就是，包括现在。

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不会是要办什么事情吧！旁边的姗姗惊讶起来。

听说她这次是带着美国老公回来探亲的，顺便处理一些家庭事情。

说这话时，楚楚正在电视台的更衣室里化着妆。楚楚是电视台的漂亮女主播。其实她的相貌是根本不用化妆的，生就的一张明星脸，谁看了都会怦然心动的。可是楚楚并不满足，还要把自己的脸化得更漂亮些。面对同事们的调侃和取笑，她总是自我解嘲说，我总得对得起全市人民吧，不能把脸丢在观众面前才是！楚楚说这些是有依据的。以她的才貌和她主持的节目，完全可以担当得起电视台这个“国”字号栏目的形象。可是欧阳就不行，欧阳原是电视台综艺节目“谁最有才”栏目主持人。虽说两个人同在一个台里共事，被人戏称台里的“台柱子”，论起出镜率两个人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和楚楚相比，她虽然也漂亮，但个头稍微矮了些，而且身材偏胖，自然在台里的影响就稍逊一筹。不过欧阳活泼，说学逗唱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简直就是个乐天派，所以她主持的节目才广受好评。而楚楚虽然也漂亮，可她主持的是一档黄金时段的新闻节目。活泼不足，严肃有余。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楚楚经常绷着一张脸，于是就给自己换来了个“冷美人”的雅称，而欧阳则成了另一种美的代言人。可是和两个人相比，姗姗就不一样了，她是介于楚楚和欧阳之间的那种美女，论才不及欧阳，论貌则又不如楚楚，但她从来都没甘心过，总想在其他地方超过她们，然而总是没有如愿，这就让她的心里很纠结。既生瑜何生亮。唉，谁让自己生不逢时呢？

欧阳的美国老公长得什么样，你见过吗？刚下节目的姗姗从直播间里回来，听了楚楚的话一脸不解地问道。

没见过，不过欧阳曾给我的手机上发过微信，说着楚楚从包里翻出自己的象牙白苹果智能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地滑动着，然后递给过来说，喏，就是这个样子！

哦，这个美国佬看上去长得挺壮的！姗姗拿过楚楚的手机端详着里边的照片，不由惊讶地叫起来，这个看似生猛的家伙壮得简直像头牛，看来欧阳是在美国开洋荤了。说着眼睛一弯，不由格格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再接着往后翻，楚楚说着拿过手机用手指又在上边滑了几下，屏幕上立即又出现几张照片，都是欧阳和她美国老公的合影，身边不是一座花园洋房，就是旁边泊着一辆银灰色的法拉利跑车，要么背景就是远处的一片农场。农场很大，大得让人想起辽阔的草原，而在这个被蓝天白云笼罩下的农场里，还有一座高大漂亮的庄园……

呵，欧阳找的老公这么有钱？姗姗再次惊呼起来，难怪她这次要带着洋老公回来探亲，敢情是想回来显摆啊！

这有什么可炫耀的？本来人家就该嘛！楚楚把粉扑在脸颊上，然后用粉饼在那里轻轻地擦拭，马上要进直播录新闻，所以不敢把妆画得太浓，只好在那里蜻蜓点水似的浅尝辄止，你看她过去在咱这里受排挤的样子，不是被这个吐口水，就是被那个“拍砖头”，简直被人嫉妒得要死，而且还被闹得流言蜚语的绯闻不断，结果整个人都被搞得声名狼藉，灰头土脸的，当初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出的国，她怎么会有今天？现在从美国回来了，换谁都应该扬眉吐气才对！

说得是，姗姗止住笑，白皙的脸上不由红了一下，不过我总觉得欧阳这次出国后的变化有些让人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实在那里摆着，难道你还有什么可疑惑的？楚楚不满姗姗说话的口气，故意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些羡慕和嫉妒？不过对欧阳的变化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谁让她的命好，因祸得福呢！说到这里，楚楚故意停顿一下，半开玩笑似的继续说，姗姗，如果有本事的话，你也可以从国外带回来个洋老外给我们看看！

我——我可没她那么大胆，姗姗夸张地撇了下嘴，说走就走，出国时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了，还一个台里的同事呢，连点情义都不讲！

你不要计较这些了，还不是被人给逼的，要不然她是不会这么做的，楚楚叹了口气。补过粉后，这时正在那里认真涂着淡紫色的唇膏，她当初也是无奈啊！如果不是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谁会这么做？再说如果不是有陈亮这个心胸狭窄疑心重重的老公在那里逼她，她能走得那么匆忙吗？本以为她是灰溜溜跑出去躲避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欧阳的命会这么好，跑到美国嫁了个老外，不但因祸得福，还生活过得这么潇洒，这不是生活对她的回报和馈赠是什么？

唉，这大概就是人们经常说的那句话“人挪活树挪死”。如果她不出国，说不定还和咱一样在台里继续做自己的节目当主持人。

嗳，我问你，姗姗，你说在咱台里当主持人有什么意思？天天对着死板板的电视屏幕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连自己都觉得脸红，再说咱们这里又是个尔虞我诈的是非圈，在这里又能混出个什么名堂？何况平时过着像一潭死水的日子，简直没意思透了。

谁说不是！说过这话，姗姗突然转个话题，楚楚，你说欧阳这次带着洋老公回来会怎么对待陈亮？毕竟她和陈亮还没有办离婚手续啊！

谁知道呢？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再说这是人家的私事，我又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好了，不和你耍贫嘴，我该去上节目了。楚楚扣上化妆盒放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在穿衣镜前晃着脑袋左右察看一下自己的脸和发型，直到认为完美无缺时，这才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出去。

2

欧阳和她美国老公是头天上午坐着飞机从美国回来的。

回来后的第二天晚上，她就开始忙着宴请电视台里的同事。为了证明自己这次回来得非同寻常，她把那天的晚宴安排在了佳田国际大酒店。这是一座五星级宾馆，也是目前P市最高档的酒店，集吃住娱乐为一体，每个房间的价位都不低。现在欧阳就把她的洋老公安排在这座大酒店十六楼的一个房间里入住。

晚宴设在三楼燕鲍翅厅的清风阁。这是一个漂亮雅致的包房，里边有两个服务生，一个布菜，一个服务。从进来那一刻起，就让人觉得参加今天这样的晚宴有些过于隆重。

那天晚上到场的差不多都是欧阳在台里时要好的同事，除了楚楚和姗姗，当然还有另外两个平时交往并不多的女主播。男同事三个，他们过去都和欧阳在一起合作过节目。外加综艺部主任和主管业务的副台长，带上欧阳和她美国老公，十多个人围桌而坐，整个房间里顿时显得热闹起来。

那天晚上的饭菜是丰盛的。鲍鱼是有的，辽参和一斤268元的大龙虾也是有的，还有阳澄的大闸蟹，林林总总地上了一大桌。酒是两瓶价格不菲的拉菲尔红酒，外带两瓶五粮液。璀璨的灯光下，人人的脸看上去都是明亮的。欧阳变了。三年不见，她现在看上去好像成熟了许多，头上蒙着明黄色带金线的饰巾，两条卷起来的麻花辫从耳后垂下来，显得别有异国风情，一看就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身得体合身衣服也是簇新的，浑身散发出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此外她身上的项链、戒指和耳环也丁丁当当地在那里晃着，风采依旧，看上去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

来，朋友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欧阳拉了一把身边的老外，用标准的普通话开了场，这是我的男朋友麦克尔琼斯，美国纽约大学的研究生，搞量子力学的，目前在美国德克萨斯州一家科研机构里做工程师，拥有多项科技发明，他的科研项目……

别说这些没用的，欧阳，你该给我们介绍一下他的社会背景和家庭情况才对。这时一名同事打断她的话说。

不好意思让大家误会了，欧阳明眸皓齿地笑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在美国是不讲这些的。不像国内，一说到某某，就是什么社会背景和家庭出身什么的，美国人讲究的是当下的现实，不过欧阳还是笑着告诉大家，既然大家对他的社会地位和家庭这么感兴趣，我还是给你们简单说说他的个人情况，麦克尔琼斯的家族很大，在他们那个州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物，此外他还有私家别墅，上下三层，大概有六百多个平方的样子，家里有两辆私家车，一台法拉利，一台奔驰梅德赛斯，另外还有一个两千多亩大的农场和庄园……

嗬！听你这么一说，他简直就是亿万富翁！姗姗在一边夸张地叫起来，不说别的，光那辆法拉利跑车得多少钱？最少也得几百万吧！

没有多少，也就一千多万吧，欧阳轻描淡写地介绍，如果说值钱的话，应该还是他家那个农场，据一位经济会计师评估，那个农场在美国大概值两三千万美元……

啊，有那么多？

这算什么，欧阳笑起来，在美国，有些人家的农场带庄园算下来差不多有上亿美元呢。

听欧阳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着不再说话，一个个低头坐在那里，仿佛他们的自尊心被刚才欧阳的这番话给打垮了。

嗨，你讲的这些我们不太关心，欧阳，你还是给我们讲讲你和你美国老公是怎么认识的吧！这时综艺部主任打破沉默提议。于是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欧阳的美国老公身上。欧阳的美国老公果然长得相貌奇特，和所有的美国白人一样，个头高大，身材魁梧，脸形四四方方的，简直像个“国”字，蓝眼睛，高鼻子，看人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和。大概是发现大家在打量自己，这个被欧阳叫做“麦克尔琼斯”的美国佬不时用温和的目光扫着大家。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不时扭过头看身边的妻子。

你别紧张麦克，他们都是我过去的同事，欧阳安慰丈夫，然后笑着向大家介绍，说起来我们的认识挺简单，去年我在美国德克萨斯州立大学进修时认识了他。当时麦克尔是一家科研部门的工程师，一次他到我们学校做学术报告，我就坐在教室最前排，他大概发现我是全班惟一一个华人女学生，不免有些好奇，于是开始主动接近我，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听你说得这么简单，不会是故意隐瞒我们吧？

刘主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觉得这很正常啊！欧阳望着有些秃顶的老上司笑起来，其实美国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对你有好感，就会不顾一切地想办法接近你，直到达到自己的目的。欧阳说着拉起丈夫的胳膊，歪过脑袋把脸贴上去，幸福地说，麦克尔就是这种人。

琼斯可能听不懂汉语，听妻子在旁边和大家有说有笑的样子，只好像个局外人一样一脸惘然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看大家都不怎么理自己，便从牛仔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zipao火机，点上一支雪茄自顾自抽起来。就在抽烟过程中，他的目光不时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视着，像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话剧。

麦克尔，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欧阳用手比划着告诉老公，过去我在这里工作时他们没少帮过我，现在我从美国回来，应该答谢他们才是，说着她示意老公把放在旁边的一只背包拿过来，开始从里边往外掏东西，然后分别给在坐的每位同事送了件小礼物。一块装饰手表、一支水写钢笔、一条花花公子皮带、一盒雅诗蓝黛化妆品、一条乔其纱丝巾，还有一只美国当地加工生产的墨绿色手镯。大家拿着欧阳送给自己的礼物，一个个欢呼雀跃着，纷纷表示感谢说，欧阳，你在国外可真是混发了，看给我们这些礼物就知道，你在美国过得不错嘛！什么时候也把我们带出去开开眼。这时有人在那里开玩笑似的说，男同胞们说不定还能带个洋媳妇回来。

不就是想出去转转嘛，这有什么可难的，我热情欢迎你们到美国看看，说不定你们会有新的发现。说到这里，欧阳笑着说，不过你们去了可不要花心哟，不然带着洋媳妇回来，看老婆怎么收拾你们，不给你脖子上抓条“项链”，也得给你挖上一脸“萝卜丝”，欧阳的话说得大家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3

欧阳这次带着美国老公回来的消息成了台里的重要新闻。大家纷纷议论说，欧阳真不简单，过去在台里时也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想到不但一个人跑到国外，而且还嫁了个有钱的老外。你看她这次回来的样子，简直就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想想都让我们羡慕得要死！特别是参加过欧阳那天晚上宴请收了礼物的同事，更把欧阳夸成了一朵花。这使那些本来就对欧阳恨之入骨的人，现在更是恨得牙根发痒。这个欧阳，她的命咋就这么好？她过去在这里时出尽风头，现在出了国，仍然过得这么好，想想就让人心里生气。唉，真是邪了门，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偏偏什么事情都向着她？

自从参加过那天的晚宴，与欧阳和她的洋老公见了面后，现在姗姗变得格外敏感起来。要知道她当初对欧阳可是最不感冒的。按说两人分别主持着不同节目，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为了压制欧阳不让她起来，姗姗处处故意刁难她，背后说她坏话，造谣生事，害得台里的其他女主持都对欧阳有意见。大家都在一起共事，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欧阳红起来了，我们怎么办？这不是有意让大家出丑吗？

你说楚楚，欧阳那么漂亮，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么一个老男人。不会是她的神经出了毛病吧！没人的时候，上完节目的姗姗就坐在办公室问楚楚，她知道楚楚是欧阳的闺密，因此她希望能从楚楚那里打探到一些有关欧阳的情况。

你才神经出毛病呢！楚楚好像看出了姗姗的心思，故意不满地纠正她，姗姗，你也太小看欧阳了，再怎么说她也不是没眼光的人，她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么糊涂？我想她能找这么一个洋老公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不过她找的这个老外不但有钱，而且还有地位，有这些就够了，难道你还指望她能怎么选择？再说我们都知道老外几乎都长得那样，蓝眼睛、高鼻子，灰白头发，看上去一副老相。也许我们看着老，其实人家并不老，你没听人家说，在国外还是老男人吃香，哪像我们国内的小姑娘找对象，除了追求金钱和地位，就喜欢那种小白脸，这就是我们和国外人的区别。

不过我总觉得欧阳的洋老公要比她大许多，姗姗没有听出楚楚话里的不满，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你看那个老外的眼袋和皱纹，怎么看都不像三四十岁，起码在五十靠上。

只要欧阳觉得幸福，我们管她这么多干吗？再说她又不是和我们在一起生活，还是由她去吧！

陈亮怎么办？他们离婚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快了，楚楚说，欧阳不可能不考虑这个问题，毕竟要面对现实，她不可能让自己背着重婚的名义和老外生活，她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

她儿子怎么办？如果离了婚，孩子跟了她，欧阳不会把他带到国外吧！

谁知道呢！楚楚从直播间里出来后换着自己的衣服，我只知道欧阳对她儿子不错，这次回来没少给他带玩具和礼物，并且还经常带着他和父母去饭店里吃饭。

看来欧阳在国外混得真是不错，姗姗叹着气，哪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天天泡在庸俗而又琐碎的现实的生活里，哪里像她那么浪漫？

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好像听欧阳说，她这次回来准备把儿子带到美国去，说是那里的教育环境比国内好，她想让儿子去国外接受新的教育。

还是嫁到美国好啊！楚楚的话让姗姗更加气馁，你看人家欧阳，过去和我们在一起时什么都不是，现在突然成了外国人，夫荣妻贵的生活得那么幸福，简直把日子过到了天上，真让人羡慕！

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大概是为了有意说给她听，楚楚故意刺激她，姗姗，你没看那天晚上欧阳介绍她老公的情况？家里不但有别墅，还有两辆私家车，此外还有一座上千亩大的农场和庄园，看看她想想自己，难道你心里就平衡啊！

嗨，不平衡又能怎样？难道也要让我去嫁个老外？

对啊，有本事你也可以嫁个老外，楚楚揶揄她，就凭你的条件，一点都不比欧阳差，你干吗不去试一试？

我——我可没那个胆量。姗姗气馁地低声说，再说我在这里过得好好的，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可能丢掉这里的一切往国外跑？

这有什么，你不是一直羡慕欧阳吗？干脆就去试一试好了！

看你说的，我也就这么一说，你怎么认起真来。哎，楚楚，不过我觉得你倒是可以去试一试，以你的才貌，保不齐还能在美国嫁个大学教授呢！

大学教授有什么稀罕？要嫁就嫁给美国总统奥巴马！那才叫刺激！

姗姗听出楚楚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也不当真，两个人便在那里嘎嘎地笑起来。

4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可是欧阳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她的脑海里不时浮现自己出国前的情景。

十年前分到电视台工作时，自己还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对什么都不懂。起初她在文艺部里也没什么具体工作，就是根据领导的安排，暂时跟在几个有经验老师的屁股后边打杂，只有当人手不够用时，她才允许跟着上去跑跑龙套，在台里本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角色。就这样过了两年，直到后来和陈亮结婚有了孩子，她才开始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欧阳是个内心要强的女人。那时她一心想着怎样才能出人头地，把台里的节目搞好，不枉自己到电视台工作的愿望，好让自己在艺术院校里学到的专业知识派上用场。那时她心中的偶像是李湘，再后来是周涛和王小丫，最起码也得是董卿，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全台的明星主持。于是便主动请缨，希望能在台里办一档有影响的文艺节目。部主任听了她的意见，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她的请求，接下来，欧阳便开始忙碌起来，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经过一番筹划后，很快在台里搞了个“谁最有才”的娱乐节目表演秀。没想到她独特的创意和精心包装，使这档每周一期的综艺节目首场播出就火爆荧屏，在社会上引起了轰动，广大电视观众纷纷称赞这档综艺节目做得好！

欧阳的节目成功后，很快引起广告商的注意，他们纷纷向她伸出橄榄枝，希望能冠名播出，或是提供广告赞助与她合作。众多商家的加盟，很快使广告收入并不景气的电视台成了香饽饽。

欧阳主持的“谁最有才”综艺节目成了全台的吸金器。在这档节目的带动下，台里的广告收入开始连续出现翻番现象，很快创造了历史纪录。看到欧阳主持的节目这么火爆，也让台里的领导对她刮目相看起来，除了把她树为全台的学习标兵，还对她进行了一些物质奖励，并有意开始把她往台里的重要岗位引，希望能把她提到领导位置上。欧阳的出色表现也很快引起了市里领导的重视，在有关方面关照下，欧阳成了全台炙手可热的红人。眼看欧阳马上就要提拔了，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个时候，有关欧阳的生活作风问题和流言蜚语开始慢慢传了出来，很快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时成为众矢之的，使刚刚红起来的欧阳马上被卷入到一场满城风雨的绯闻之中。

起初有关欧阳的各种传闻并没有引起丈夫陈亮的重视。妻子长得那么漂亮，而且又是电视台里的名人，她不可能不被人嚼舌头，说闲话，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但是后来架不住医院里一些同事背后的议论，不是说欧阳和他们部里的领导说不清，就是和台里的领导有关系，传到后来，甚至还说欧阳和市里一位主要领导有一腿，要不然她现在怎么会这么火？听到这里，陈亮终于忍不住，于是回家就审起妻子。

说，你是不是和你们台里一些领导说不清？

没有的事，陈亮，你怎么能听信那些谣言？看着瞪起眼睛的丈夫，欧阳解释，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想到会引起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满，于是才会有这些传言，难道你就相信他们的话？再说和你结婚这么长时间，我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人言可畏，你说我清楚又有什么用？陈亮大声叫起来，那么多人都在那里议论，你说我能捂住谁的嘴？常言说，无风不起浪，既然大家都在传，你又该怎么和我解释？

哼，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你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看着丈夫恼怒的样子，欧阳不再和他解释才好，而是坐在那里保持着沉默。

你怎么能这样回答我？看妻子对自己这么冷淡，陈亮立即冲她发起了脾气，你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和你没完！

陈亮是市里一家大医院的外科医生，医术高明，在社会上有一定名气，所以日久天长，就养成了一副清高孤傲的坏毛病，现在面对妻子的各种绯闻已经到了街谈巷议的地步，他不可能坐视不管。然而妻子的回答使他并不满意。

我堂堂一个有名的外科医生，怎能容忍自己的老婆这样做？现在看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样子，显然是心里有鬼，不然她怎么不和自己解释清楚？既然解释不清，那就一定是里边有问题。陈亮的目光落在妻子的脸上，想到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暗中戴了那么多顶绿帽子，而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天天在人前来回走动，不是丢人现眼是什么？与其和这样一个绯闻满天飞的是非女人在一起，还不如和她离婚后躲得远远的，也好给自己一个交待。想到这里，他咄咄逼人地说，欧阳，既然你和我解释不清，我们还是分手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什么？你说要和我离婚？欧阳吃惊地盯住丈夫，难道就因为这些谣传？你就和我提出分手？也太不像个男子汉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这有什么？陈亮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因为我不想和你这样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绯闻满天飞的女人在一起生活，我觉得太丢人！

如果你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欧阳淡下口气，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个考虑的时间，因为你提得太突然，我不可能马上回答你。

好，既然你不能马上答复我，那就好好在家里考虑吧！说着陈亮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留下欧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都说婚姻是七年之痒。直到这时欧阳才明白自己的婚姻走到了头，然而一想到离了婚会对儿子不利，毕竟儿子才五岁，她不想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不幸的种子。想到这里，她马上又犹豫起来。可是自从陈亮那天离开家后，已经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回来过，直到此时她才彻底失望。欧阳知道陈亮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做出决定后，是很不容易反悔的，既然如此，自己再和他生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这样维持下去，不如赶快离了的好。过了几天，就在她主动找到陈亮说同意和他离婚时，可是谁也没想到，陈亮这时突然反悔了，非但不同意，反而还教唆儿子向妻子发难。原来陈亮突然遇到了特殊情况，目前正处在面临提拔的关键时期。一心想在医疗卫生系统有所作为的陈亮，为了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任何闪失，更不能让自己的婚姻亮起红灯。得知这一情况后，已经对陈亮失去信心的欧阳，此时对他更加鄙视起来。陈亮，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这样的人，没用时就落井下石踢上一脚，看到有用时便想趁机捞上一把，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流言蜚语仍在继续，看离婚无果，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实在无法忍受下去的欧阳，这时正好利用一个亲戚的关系去美国留学。而把儿子留给了自己的父母。如今儿子已经长到七岁，马上就该读小学了，再不解决就会耽误孩子，于是她这才决定带着美国老公回来，一是探亲，二是办理自己的离婚手续，顺便把儿子带到美国，让他接受国外的先进教育，从此自己就可以无牵无挂地在国外生活了。

儿子睡得很香，蜷在怀里像只温驯的小猫，看着儿子睡梦中露出的笑脸，一想到处理完婚姻问题后，自己很快就可以和儿子一起去国外生活了，欧阳紧紧搂住怀里的儿子，嘴里喃喃地说，东东，你是妈妈的心头肉，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丢下你不管，我一定要把你带走，让你和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健康成长……

5

果然不出欧阳所料，她和陈亮离婚的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陈亮的提拔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就在欧阳出国留学的这三年时间里，他的提拔问题一直处于考察阶段。大概是为了考验他的耐性，市卫生局和医院领导都对他的提拔问题按住不动，不说什么理由，也没定具体时间，就那么不上不下地挂着，这使陈亮心里很不痛快，不就是一个正常的干部提拔问题？上面怎么会按住不动？难道里面有什么问题？他私下找人打探情况，传出的消息说，陈亮目前正在闹离婚，如果这时提拔他，就是姑息迁就和纵容包庇。提拔干部是很慎重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草率？言下之意，如果自己离了婚，毫无疑问，就是他的人生观出了问题，如果不离，则就说明他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自然就符合提拔干部条件。听到这里，陈亮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为了保住自己的提拔不泡汤，于是就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欧阳身上，只要自己一天不和她离婚，自己就有希望提拔。

欧阳出国三年，陈亮也在家里等了三年。经过时间的淘洗和过滤之后，他现在已经相信妻子是清白的，之所以当初传出妻子和别人生活作风有问题的绯闻和谣言，完全是台里有人无中生有造谣生事，现在随着欧阳的离开，一切都烟消云散，水落石出，各种迹象表明，妻子是无辜的，她是被人嫉妒，遭人陷害，受到排挤后才离开的。弄清事实真相后，现在陈亮急切盼望妻子能尽快回来和自己重归于好，同时也好早日结束上面对自己的考察，尽快落实自己的提拔问题。可是远在美国的妻子却不给他机会，总以各种理由拒绝他。毕竟两个人天各一方，相距太远，不要说见面，就是平时打个越洋电话都不容易。每次听着妻子在美国南部那个小州过着快乐的生活时，他心里都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欧阳，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啊！

可是陈亮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好不容易把妻子盼了回来，没料到她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洋老公。这等于是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欧阳，你怎么能这样做？你这不是往我滴血的伤口上撒盐吗？其实我已经在心里原谅了你，本以为等你回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的，没想到你却带着自己在国外新找的洋老公回来，这不是有意让我难堪是什么？

陈亮是那天下午去幼儿园看儿子时，无意中遇见欧阳和她带回来的美国老公的。可惜那天由于距离太远没有看清，再加上欧阳出国前曾有交待，不让陈亮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接近儿子，所以几年来儿子去幼儿园的接送问题全由母亲一个人来解决。看见欧阳和她的美国老公带着儿子从幼儿园里出来后，直接去了旁边的肯德基店，他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失落。

当时如果不是院领导临时有事打电话叫自己回医院，陈亮真想跟过去看个究竟。那天晚上，陈亮一夜没有合眼，他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欧阳和她美国老公以及自己提拔的事。等到天快亮时，他突然做出一个决定，我要跟踪妻子，我要看看她找的这个大块头洋人长得什么样，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第二天上午，趁工作的间隙，陈亮从医院里出来后，开着自己的北京现代去悄悄跟踪妻子。

上午十点多钟，当陈亮开着车在丹尼斯购物中心门口，看见欧阳亲昵地拐着麦克尔琼斯的胳膊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简直有些认不出自己的妻子。已经完全西化的妻子此时穿着一身洋装，看上去显得时尚漂亮，气质高雅，完全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陈亮心里说，如果用二十岁形容她一点都不为过。可是再看她旁边那个顶着一头稀疏灰白头发的美国佬已不年轻，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个老外的年龄应该在五十岁开外。

欧阳，看看你给自己找的这个男人，论年龄，他应该和你父亲差不了多少。你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老男人？陈亮心里很生气，难道我不比他年轻漂亮？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图他是个老外？陈亮正在沉思，只见那个美国佬搂着欧阳的细腰，站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毫不羞耻地吻了一下，这让他的心里突然像针刺了一样难受。

罢罢罢，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淑女的样子？她不是我的妻子？她分明就是一个不知羞耻的贱货！没想到出国三年，她现在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既然如此，我还操她什么心？别说他们两个现在当众接吻，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爱又能怎样？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切还是随她去吧！等我和她办完离婚手续后，从此我们两个就是路人，我又何必为此这么折磨自己？想到这里，陈亮在心里骂道，去他妈的爱情和婚姻，去他妈的提拔，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离，我马上就离，妻子把绿帽子都给自己戴到国外了，事情闹到这一步，谁不离才是他妈的傻蛋！坐在车里的陈亮，用手愤怒地在方向盘上恨恨地拍了一下，当即做出马上和欧阳离婚的决定！

那天上午八点多钟，刚一上班，陈亮就早早来到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处，等待着和欧阳在那里办理离婚手续。事情办得很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两个人就很快分别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绿皮离婚证。从民政局的大厅里出来时，陈亮发现欧阳的美国老公就等在门口，看到欧阳办完事出来，那个美国佬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急忙向她招了下手，于是欧阳像只欢快的小燕子那样快步跑过去，然后两个人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吻了一番，然后这才手挽手地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他妈的，真是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陈亮在背后看着这一切，不由生气地骂了一句。然后开着车发疯似的向大街上冲去。

6

和陈亮办完离婚手续后，这些天里，一身轻松的欧阳天天带着自己的美国老公到处跑着游玩。哪里人多她往哪里去，越是人多的地方欧阳越兴奋，尤其是见到熟人和朋友时，她就像服了兴奋剂一样，拉着美国老公向她们介绍，仿佛自己找了个美国老公就像多么光荣一样，引得熟人和朋友个个称赞她有本事，居然找了这么一个洋老公，真是烧了高香。看到她们这么羡慕自己，欧阳也感到很自豪。是啊，这就是我上辈子积的德，不然我在国内那些年被人排挤得没有出头之日，现在我到国外发展了，这次回来，我就是要让你们看看，我在国外的日子过得就是比你们好！

在家里停了半个多月，直到自己风光够了，欧阳这才决定打道回府，飞回那个人人羡慕的美国家里。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她和洋老公在润泽园大酒店宴请几个好友。席间，欧阳端起一杯红酒提议说，姐妹们，我欧阳能有今天，全靠大家过去对我的帮助，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不管我今后到了哪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情义。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看到欧阳说话时一副神情黯然的样子，大家一个个都把杯子举起来，纷纷劝她说，欧阳，你不要说得这么伤感，其实我们这里就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和你的美国老公！接着只听一阵丁丁当当的玻璃杯碰撞声，然后大家一仰脖子都把红酒灌了下去。

你们什么时候走？楚楚放下杯子问身边的欧阳，时间定下来后，我们好去机场送一送。

不必了，楚楚，我知道你们都很忙，再说我回来的这些天里没少打扰大家，让你们陪着浪费那么多时间，让我们心里都感到过意不去。说到这里，欧阳解释说，我们明天上午十点钟的飞机，由于时间紧，因此我们一大早就要往新郑机场赶，不然怕误了飞行时间。感谢你们这些天来一直陪着我们，回到美国后，我会给你们写信的。说到这里，欧阳哽咽着别过脸去，看样子像是有泪要掉下来，于是她急忙抬手去擦，就在这时，大家突然发现她擦泪的手那么粗糙，皮肤皲裂，上边绷着无数条像蛛网似的小口子，看上去像块砂布，如果伸手摸一摸，一定会涩得剌手。

难道欧阳在美国生活过得很艰辛吗？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她们心里知道，那是只有饭店里的刷碗工因为长期被水和洗涤剂浸泡后才会导致的结果，想到这里，她们不由一阵惊疑。

7

一个星期后，楚楚的邮箱里收到一封欧阳从美国发来的电子邮件：

楚楚：

我这次回国比较匆忙，没有好好和你在一起聊聊，不过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麦克尔琼斯并不是我的丈夫，他只是我在美国租来的一个男友。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怀有什么阴谋，我就是想让陈亮看看，我不想让他再拖我的后腿，只想早早解除那段无爱的婚姻。现在我已经达到了目的，我为此感到很欣慰。另外我想说的是，关于我过去的事情想必你知道的已经不少，不是说我非要到美国来逃避什么，而是因为我已经厌倦了国内的生活现状，与其在那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把名利看得高于一切，不如躲得远远的，来到这美国的小城里过得舒心安逸。我这样说你可能已经明白了，其实麦克尔琼斯的所谓别墅、跑车和私人农场以及庄园也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和陈亮的婚姻终于结束了，目前我还不打算嫁人，只想单独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我和我儿子生活在一起，我在一家饭馆里打工，他在一家私人学校里读书，这里的生活非常宁静，一切都是相安无事的样子。也许是我出国这几年的感受，让我悟出了许多，所以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人生其实就是一种无奈和寻找的过程，只有当你找到自己心灵归宿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其实一切不用去争，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我这次回国花了两万美金，这是我三年来在美国打工的全部积蓄，尽管我现在回到美国后一无所有，但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换来了大家的尊重。请原谅我，楚楚，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认为我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其实不是，我只是想让陈亮看看，我已经不属于他了，同时我也想让所有过去熟悉我的人知道，我欧阳是个什么样的人。呵，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在美国的生活尽管过得清贫，但是我无怨无悔，心安理得，问心无愧，甚至我还认为自己虽然是个物质上的乞丐，但在心里，我却是个精神的富翁，因为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收获了许多我过去没有悟出的东西，同时我也明白了自己今后该怎么做……

欢迎你有机会到美国来，到时候我会请你在家里喝正宗的意大利咖啡，还有我自己酿造的红葡萄酒，味道很不错的。哦，对了，还有，我想让你看看我在这里的家，就像潘美辰歌里唱的那样，我想有个家，一个简单平实而又质朴的地方。相信看过之后，你会有所收获的……

随着这段文字的下边还附了一张欧阳和她儿子的照片，欧阳蹲下身子搂着站在怀里的儿子，脸上堆着恬静的笑容，儿子则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母子俩的身后就是欧阳信里所谓的那个简朴的家，一座木质结构的房子就坐落在一条河的边上，周围绿树掩映，溪流淙淙，鸟语花香，画面上好像还有一只背上带着花斑点的狗站在他们旁边，如果不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欧阳说的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其实和我们国内乡村没有什么更明显的差别……

看到这里，楚楚的眼泪已经无声滴落下来。她禁不住在心里轻声叫了句“欧阳！”接着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责任编辑：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