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玉乳

口

若干年前，桃红会经常做一件事——给外婆和姆妈擦洗身体，不是在浴室里，而是在家里。那时候农村条件有限，不可能天天洗澡，劳作了一天的她们常常出汗，桃红便将脸盆里很有温度的毛巾撩起，双手展开，一股热气，腾腾地在眼前弥散，桃红稍作用力抚平在她们的脊背上，拭去了她们身上的汗臭味和疲倦感，待毛巾的温度稍稍冷却，继续在水盆加热，给她们带来一轮又一轮的惬意。

外婆和姆妈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示在桃红面前。一开始，桃红看了会面红耳赤，很不自在，几次下来后她就认认真真地看了。80出头的外婆，皱纹长得极不讲究，东一榔头西一棒，两个乳房因失去里面的内容而显得空洞无力，耷拉着头，像她用的廉价的布满皱褶的卫生纸，更像枯萎了一冬还挂在蔓藤上摇摇欲坠的丝瓜。母亲的则要饱满许多，快60岁的女人有这样的乳房，应该算是不错了，除了下垂，内容还是丰富的。母亲的则像苦瓜，成熟饱满，随时可以采摘。桃红联想到了有关描写乳房形状的词语，“硕大的”、“丰满的”、“高耸的”、“白胖的”、“肥满的”，母亲的比丰满稍显瘦弱但却多了健硕，可能是长期抡锄头的效果。

当这一老一小的老女人穿上褂子，就失去了上帝赋予女人的乳性之美。宽松的褂子，里面没有胸罩的衬托，怎么会有凹凸的曲线？加上一个佝偻着腰背，一个腆突着肚子，所谓的凹凸有致在她们身上就荡然无存了。桃红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既然很多农村妇女不穿胸罩，那里面要多穿件小背心又有什么意思呢？其实，夏天一到你就知道奥妙了，多了个小背心就少了那两黑点在薄透的汗衫上的涂鸦，那不是美的点缀，而是尴尬，是丑陋。前屋三太奶奶就从不穿小背心，大热天她小肚子上总是左右摇晃着两个干瘪的小黑枣，小桃红真想上去把那两小黑枣摘了，扔了。一到晚上，三太奶奶爱光着身子晃动着她那两根细长萎缩的丝瓜，清朗的月光投射在上面，晃得人心慌慌。桃红想，书上所描述女人的乳房极致唯美，现实中却有如此丑陋、颓废、不堪一击的乳房。

桃红第一次读到描写女人乳房的诗词时心潮澎湃，面飞桃花，“水晶帘下恣窥张，半臂才遮菽乳香；姑射肌肤真似雪，不容人尽已生凉。”清代诗人孙原湘看女人的乳房别有心得，把女人的乳房写得如痴如醉，如景如画。清人陈玉璂也有一阙《沁园春》词，更是把女人的乳房的美推向了极致：“拥雪成峰，挼香作露，宛象双珠，想初逗芳髻，徐隆渐起，频拴红袜，似有仍无，菽发难描，鸡头莫比，秋水为神白玉肤，还知否？问此中滋味，可以醍醐。罗衣解处堪图看，两点风姿信最都，似花蕊边傍微匀玳瑁，玉山高处，小缀珊瑚。浴罢先遮，裙松怕褪，背立银红喘未苏。谁消受，记阿候眠着，曾把郎呼。”词中精妙的运用多种比喻如：雪、珠、菽、鸡头、白玉、玳瑁、珊瑚等，细致入微地描绘了美女酥乳的美，简直是画龙点睛、栩栩如生，放射着醉人的肉香，诱人的魅力一直延续到了现代，经久不衰，让男人流连忘返，爱不释手，让女人肆意妄为，大做文章。那时候桃红的双乳正处于蓬勃向上的时候，就像过年在蒸馒头，姆妈隔段时间掀开锅，按了按蒸笼上馒头，嘴里念叨着：“快了，快了，快熟透了，快呼之欲出了。”桃红无意间读到这诗词，如此赞美欣赏乳房的诗词，才知道，原来女人的乳房可以这么美，美如白玉，耸如山峰，柔情似水。乳房也可以叫做“玉乳”、“玉峰”、“酥胸”、“胸雪”、“雪乳”，而不是村里大家嘴里俗气而难听的“刁奶子”。

那一年，朦胧的桃红不可抑制地爱上了女人的乳房。桃红的记忆力天生的好，最擅长捕捉儿时的某个画面。一起长大的姐妹总说，那么细小的事谁记得，还只有你。

软绵绵的夏末，响午过后突然下了一场雨，雨说来就来，说止就止，小桃红的尿意就像这场雨说急就急，钻进路边的棉花丛中，热流肆意地丛体内喷涌而出，棉田里的稀松泥土被液体弄得欢快不已，闭着眼吱吱作响。突然田埂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小桃红挪了挪蹲着的脚，却还是没能挡住裸露在外的屁股，埂上的那男人说：“小桃红，好叫你姆妈给你穿满档裤了，都这么大了，还把XX露外面的。”小桃红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一地汪水，羞愧难当。一路夹着屁股，低头跑回了家。现在桃红想那田埂的人究竟是谁家爸爸，始终没有清晰的轮廓。但和平姆妈的影子是深刻在桃红的记忆中的，那天，小桃红摸完螺丝回家，跑得飞快，就在转角处猛一下撞上了和平姆妈，“吓我一大跳，你这个野X桃红。”和平姆妈惊乍地叫着，顷刻间受惊吓的脸上又显露出了母性，“小桃红，以后不好再露奶子了，大姑娘了。”说完还柔柔地摸了一下小桃红的奶子。她还回头诡异地笑了笑，边走边说：“快了，快了。”

被和平姆妈摸过之后，小桃红感觉两边的乳房疼痛，是那种尖锐刺心的疼，小桃红冥冥中感觉和平姆妈是个巫师，在她乳房上施了魔力，让她的乳房长不好的东西了，就因为她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还有上次偷了她家一个香瓜。晚上，小桃红对母亲说她生病了，乳房上长坏东西了，边说边哭。母亲说：“不要紧，不是长坏东西，睡一觉就好了。”说完还笑，笑得跟和平姆妈一样诡异。小桃红伤心死了，心想，我都快要死了，你还笑。

一觉醒来，小桃红真的好了，因为她知道了“发育”的含义。乳房痛过之后，便是膨胀。膨胀中小桃红走路不再一蹦三跳，不再下河摸螺丝河蚌，不再满地打滚了。她领略了含蓄，明白了含羞，清晰了性别之分，这一切都源于乳房的不断膨胀。

小桃红很好奇，还没自己高的玉霞，奶子怎么那么硕大，像外婆篮子里采回来的南瓜，圆滚滚的，肉嘟嘟的，玉霞胸前的南瓜就一直让桃红心神俱荡，勾魂销魄。机会终于来了，那天学校排队组织学第七套广播体操，她和玉霞并排，一个伸手有意无意地触摸到了南瓜，南瓜如此柔软，又极富有弹性，高颠颠，肉颤颤。偷摸后的桃红面红耳赤，兴奋不已，做操中慌乱了手脚。桃红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乳房，爱上了乳房的坚挺、高耸、饱满、曲线、柔软、深含、浅荡、沉飞之所有的美，以及文学赋予乳房的美。“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白凤膏。浴罢檀郎扪弄处，露华凉沁紫葡萄。”一曲唐代歌妓兼文人赵鸾鸾的诗歌，极富创造性地将女性的乳房比作晶莹玲珑的紫葡萄，中国女性的乳房便登上了大雅之堂，有了典雅端庄的文化韵味。贾平凹先生的《废都》中，随处可见饱满坚挺的乳房，莫言先生更甚，干脆把书名叫做《丰乳肥臀》。

桃红也见过多多少少、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乳房，有的硕大无比，有的含小如珠，有的四平八稳的铺张着，有的坚挺有力的高耸着，有圆形，半圆形，锥形，像苹果，像梨子，像冬瓜，像樱桃，饱满丰厚的，干瘪微薄的，有的像瓜藤上牵着两个浓缩版的冬瓜，有的如搓衣板上钉着两个图钉，有的女人及不对称的乳房小乳头夸张地突兀，有的女人完美的大乳房上镶嵌着两个小而精致的乳头，有的女人模样不俊俏却有着堪为一绝的美胸，盈盈难握，有的女人脸蛋漂亮却遗憾地挂着残花败柳般的双乳，让人不忍直视。

桃红对自己的乳房还是甚为满意的，主要是大，饱满，内容丰富，可吸可吮，有欢快跳跃之美丽，也有张扬突兀之张力，更有隐约诱惑之引力，这让桃红很自信、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形状欠缺了点，不够坚挺，稍带低微。桃红穿着紧身衣去菜场，路过一肉摊，肉摊上所有的肉欲都暗淡无色，老板娘不服气地说：“现在的姑娘真不要脸，将两个奶子弄得如此鼓鼓的，要干什么哦？”要干什么？桃红想，这是个庸俗不堪的女人，她不会懂得其中的美妙。桃红又心想，真要感谢现代文化让乳房之美冠冕堂皇地登上大雅之堂，不再遭束缚和唾弃。可惜的是，乳房作为一种文化，不应该失去它本质的美感，现代人似乎缺少古代文人那种审美的情趣和想象，将乳房文化并为厕所文化、垃圾文化，庸俗低级，男人对女性乳房不是审美，而是亵渎，女人对乳房不是珍藏，而是卖弄。

老公总是满心欢喜地双手盈握着桃红的玉乳，时吸时含，时抚时摸，时搓时揉，眉目传情地呢喃着：“真好，真美，真大，让人眼花扰乱，头昏脑涨。”而桃红也很享受老公的享受，美的最高意境就是美的相互感染。桃红的双乳就是水晶帘，就是雪山峰，就是珊瑚礁，总之风景无限，让老公勇攀高峰，流连忘返。

哺乳期的女人乳房内容是最丰富充盈，最诗情画意，最含情脉脉的，通身弥漫着乳汁的芬芳，浓郁绵软，乳汁也源远流长，给人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感。桃红给孩子喂奶时的样子格外动人，不解衣扣，直接撩上衣服，把孩子的头搁到肘腕里，然后将身子靠上去，等孩子稳稳地含住了奶头，边坐直了身子，孩子的一顿猛吸如电流从上到下融化了桃红，甚至有微微快感，乳汁通过乳腺畅快地流淌着，洋溢出过分的母性。桃红给孩子喂奶时总喜欢抚弄他的小指甲或小耳垂，弄住了就不放，儿子的小手也总喜欢摸着母亲的乳房，小手又干净又娇嫩。在阳光下不像是被照耀，而是乳房和小手自己会放射出阳光，晶莹透明，近乎圣洁，近乎妖娆，美妙如奶香一样温柔无力，一样不绝如缕。

桃红哺乳的使命在一年后结束了，所谓一段时间的产后恢复后，桃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眩晕，一摸乳房，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啊？空洞无力，萎靡不振，有气无力耷拉着，像失恋后少女被掏空了一生的情感，也像一下子失忆了的大哲学家，所有有关乳房美的意境荡然无存。这感觉让桃红恐慌、焦炙、坐立不安。关上门，褪去衣服，镜子里那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的乳房是如此的丑陋，紧贴着上身有气无力低垂着，乳房的上半，甚至于都出现了空洞的皱褶，向桃红肆意地嘲笑着。又如注水的瓜果无人问津慢慢萎缩，干瘪无力，毫无生机了。桃红一下子懵了，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桃红抓住老公的双手，想老公来证明事实，老公漫不经心地握了一下不以为意地回了句，差不多么。桃红急了，怎么是差不多，是差得多。桃红用双手在双乳上搓揉着，就像在搓一团发酵不良的面团，软塌又无力，松散又疲软。两只乳房还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一上一下，一大一小，左右遥遥相对像隔岸观望的俩小丑，相互戏弄，相互嘲笑。这让桃红愤怒极了！

恢复一段时间后，桃红也尝试了一些丰胸的方法，豆浆、木瓜、瑜伽，徒劳无功，一阵懊恼。此刻的桃红像极了祥林嫂，每天都是唠叨着：“我的乳房怎么了？我的乳房怎么了？”埋头看球的老公眯起眼说：“你们女人怎么了，就两坨肉，或大或小，怎么这么神经质？”桃红回先生说：“你们男人不会懂，女人关心自己的一上一下即乳房和屁股，如同男人关心政治和国家形势一样，像你关心足球，自己又不踢，又何必这么上心呢？”

失去乳房美感的桃红失去了自信，失去了淡定和智慧，像一只迷失在茫茫沙漠中的骆驼。既然前面的方法徒劳，桃红就选择了内衣，巨拢加上托的，乳房之前硕大的框架还是有的，所有的挤兑在一起，又有了高耸坚挺的效果，不过那是在胸罩的衬托下，衣服的遮掩下虚假的一面，但还是让桃红恢复了一点属于女人高耸的自信。桃红要感谢发明胸罩的美国人，雅各布，是她最早用两块手帕和绯红色的缎带合起来，一根幼带围颈，两块菱巾遮胸，缠绕出了女人的美丽，让瘪塌的乳房重拾坚挺。最早的树枝树叶，后来的手帕，肚兜，到今天花样百出的胸罩，蕾丝的，花边的，鸡毛的，棉的，布的，海绵的，聚纤维的，戴的，裹的，贴的，粗带子，细带子，无带子，全罩杯，半罩杯，显露的，隐形的，运动的，聚会的，优雅的，张扬的，形形色色，无奇不有。女人的身体最要感谢胸罩。

两三年的时间，桃红感觉自己的乳房有了微微变化，源于自己身体的逐渐丰腴，乳房也多了些内容，从B罩杯升级到C罩杯的感觉，自己也开始快乐飞奕，自信纷扬。男人永远搞不懂女人会在乳房上这么心事重重，乳房的变化会带给女人莫大的喜怒哀乐。迷恋上运动后，腰身曲线明显了，可要命的是，乳房又缩水了，桃红知道，乳房是由脂肪和乳腺组成，现在脂肪燃烧完了就剩下乳腺当然小了，这次桃红倒还淡定，有了几年前的铺垫，加上毕竟到了一定年龄了，情绪变化似乎不激烈了，就像自己的网名“云淡风轻”一样，反正有胸罩衬托的。“大不了去韩国”这是桃红经常奚落自己的话，先生说：“韩国就不要去了，让我拿水泥塑造个最完美的的形状。”

他，杨先生，和桃红认识在那次的广交会上，距离桃红不远的一城之隔，应了那句歌词“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两人就这样走近了。缘分也好，感觉也罢，桃红还是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效应的，她和杨先生的磁场刚好对接了。睿智、幽默、豁达、广见的杨先生更多的像文人。和桃红相处，杨先生没有生意人的精明势利，也不像文人的古板文绉，广交会分手后，回来开始了频繁的聊天，是那么亲切、和谐、自然，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之间无所不聊，无话不谈，谈经济，谈生意，谈文学，谈油画，谈明星，谈家庭，包括性，也谈了微妙的感情。桃红想自己会爱上这样的男人的，想杨先生也是爱她的，只不过这个成熟男人把对她的爱，爱得循序渐进又一步步恰到好处，不显山露水却又坚定执着的深藏玄机。其实桃红内心在期待，在憧憬，仿佛又回到了怀春的少女时代，美好而惆怅。“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桃红每天几十次想起广交会上自助餐和杨先生一抬头相视的那一蓦，温暖柔情似曾相识。“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桃红每天不断地想起那边的杨先生。杨先生在那边比桃红更表现出了相思，有次晚上，他们不可思议地总共发了5200条微信，最后，手都不会端水杯了，杨先生说，到此为止，刚好5200，网络语，我爱你。每天的信息上，桃红都被杨先生捧上了天，飘飘然，妙不可言。杨先生说桃红是仙女下凡，身体思想都近乎于完美无瑕。“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你像白云那样飘逸，夜夜进入我梦里；你像鲜花那样美丽，天天映入我眼帘；你像溪水那样纯净，时时流入我心田……”这两个杨先生的信息，桃红一直收藏着，虽不出自他的原话，但是字字句句是一路淌着杨先生的心迹来的。

期间，杨先生来过几次，特意两次，不特意一次。一次烛光晚餐后杨先生带桃红去蹦了迪，那是桃红第一次蹦迪，过分喧闹的场合让桃红不舒服，但是真开心，久违的放松，音乐和杨先生带动着桃红大幅地扭动，热情奔放，激情释然，仿佛回到了快乐无比的小时候，奔跑追逐在一望无垠的麦田上。回来，桃红不再是单一地听着抒情安静的轻音乐了，也跟儿子一样爱上了摇滚，摇滚的力量就是离经叛道，我行我素的，把真实扭动，情感不带掩饰表露无遗，把原始的生命力化作熊熊烈火，再用涓涓细流慢慢浇灭。第二次晚饭后，杨先生提出走走，桃红带着他走在大运河畔，垂柳扶堤，黄晕的灯光投射到片片柳叶上斑斑驳驳，河面上浮动着柳树和他俩的倒影，十指相扣，安静温馨，那一刻桃红什么都不想，就想安静地一直走下去，走到爱情的尽头。柳树下，杨先生吻了桃红，说：“真香，真甜，真滑……”顺势摸了桃红的乳房。乳房上杨先生的手温暖有力微微颤抖极显韵律，杨先生说：“这乳房是极品，精致，充盈，满手而归……”桃红想，当杨先生看到其真实的小、散、松、垂时，会该表现出何种的失望？第三次是中饭后，杨先生跟桃红说，去看看二老吧，看到他们，我就会找到儿时的桃红，桃红很尴尬，杨先生让桃红放心，他会处理好的，这就是杨先生，能驾驭一切的杨先生，成熟的精品男。在桃红的老家，杨先生斗鸡遛狗，和桃红母亲唠家常，和桃红父亲品小酒，走时带走了他们给的草鸡蛋。桃红想，这个男人把精致的品味揉柔到了柴米油盐中，真性情，真男人。原来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布局者，相识，相恋，相爱，一个棋子都不差，温暖、爱恋、激情、真挚又真情。那接下来呢，应该是顺水推舟的床上男女画面，想到这，桃红情不自禁地心潮澎湃，期待中带着顾虑，憧憬中带着不安。

张爱玲在《色戒》里写道：“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相当震撼，一句话把历古以来女性贤良淑德的标签撕得粉碎，貌似淫荡，却透着智慧，然而又没有完全正确。究竟是通过了阴道就能到女人的心里去，还是到女人的心里去必须要通过阴道？事实上，一千个女人有一千个答案，似乎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但是，谁也不要否认，女人，也是性的动物。张爱玲是女人，是情感丰富的女人，更懂得女人，女人一旦躺在床上让你进入，她必须是把你放心里了，和一个男人上床，是一种仪式，是一个女人表达爱的仪式。桃红从不标榜贞洁烈女，也没有要求女人从一而终的意思，派系之争，我爱故我做，和爱的人神圣地去做，身体和身体，身体和心灵，心灵和灵魂的完美结合，那是身体互动的愉悦，精神巅峰的满足，灵魂深处的撞击。不爱，绝对不会上床，爱了，在那个对的时间表里就可以上床。女人的身体听从于心，女人的心听命于身体。两个相爱的男女最终没有身体的交合，肌肤的亲密，那都是海市蜃楼，虚幻的，缥缈的，或者说不爱的。

这天，杨先生远程帮桃红操控了一个软件，结束后他说：“桃红，可以开饭了，食，乃你父母也，你的爸妈喊你回家吃饭了。”然后聊开了，一直聊到了性，聊得两人都顾不到吃饭也不觉得饥肠辘辘。那头的杨先生说：“桃红，你等我，我马上来，我现在就要你，要在你身上长驱直入，要在你的大海里惊涛骇浪，要在你的山峰上拔地摇山，然后带你比翼齐飞。”桃红在等，一直在等，不由自主的颤抖，一直在颤抖不止。想到了开车在路上的杨先生的神采飞扬，想到了杨先生将气喘吁吁地驰骋在她肥沃的土地上，甚至感觉到杨先生已经迫不及待咚咚咚的上楼声。

桃红的身体全部漫进了热水里，胳膊、腿上的细小汗毛沉浸在水里吸附着颗颗小水珠，像海底的水草在曼舞，轻浮起来的桃红像美人鱼，结实的臀部，平坦的小腹，姣好的面容，可是漂浮在水里的是一对多么丑陋的乳房，像被人丢弃在水里的腐肉，晃晃悠悠漫无目的地漂浮着。感觉又像大海里永远长着一脸悲哀的水滴鱼在游荡，右乳房还有一颗小黑痣，芝麻大小，就像这丑八怪鱼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极其狡猾。老公曾经开过玩笑，奇怪这地方还长痣，是不是专门为老公长的，取名“老公痣”。浴缸里的桃红浑身一阵悸热，从水中一跃而起，镜子里有对一上一下，谁也不愿挨着谁的姐妹俩，是掉了牙满脸皱纹的俩老妪，丑陋无比，还在赌着气，一脸不悦，似乎因生气昨晚还没睡好，无精打采。桃红感到了害怕，之前的激动荡然无存，此刻的她像那俩老妪，也满脸悲哀，飞扬在身上的自信不翼而飞。

桃红迅速穿上衣服，逃也似的走出房间。她没勇气打电话给杨先生，下楼梯时发了个信息“对不起，我要走了”。

到车上时，看到了杨先生回的信息“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我快到了”。

“没有发生什么，就是害怕。”桃红有气无力悲哀地回道。

“宝贝儿，别怕，难道你不爱？”桃红知道离自己不远的杨先生正停车在路边回着信息。

“爱！”桃红坚定地说。

“那你不想？”那头的杨先生快沉不住气了。

“想！”这头的桃红开始抽噎，回答如此坚毅。

“我快来了，等我！”

“我已经离开，不等了……”

“究竟为什么？”

“为害怕那份美好瞬间消失……”

“不会，所有的你的都是美的，不会消失！”

“会的，表露无遗就是丑的开始。”

“桃红，你神经质了！”

“杨，我病了，有种病，叫因果病，有因有果，有因没果，没因没果，没因有果，一切都在自己的得失之间，一念之间……”桃红语无伦次地回答着。

那头迟迟没回，桃红知道再强大的男人，这一刻无法不受挫，莫名其妙地被甩，被抛弃。

“对不起，不会再见，留一切美好于彼此……”桃红已泣不成声。

“以后的日子，你的美好或许伴随我生活，一直下去，或许就今天我将忘却，一直努力……”发完，桃红删除了与杨先生的一切联系方式。

回家的路上，桃红想自己，之所以从小到大乐此不彼地爱上乳房，是源于对美的追求，追求美好事物，美好人生，美丽心情；之所以这么在意乳房的变化得失，是内心担心美的不完美。正所谓完美主义者的纠结和苦累，还是源于其内心的不够强大。你追求了就一定会得到吗？得到就一定是好的吗？不好的就一定会是坏的吗？想来想去，想得头昏脑涨。路过一十字路口，许多人围在那，桃红见一女的一丝不挂站在汽车顶上，手舞脚蹈，自言自语，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这女的，身材丰腴，凹凸有致，桃红特意注意到了她的乳房，大而饱满，高耸坚挺，随着她的舞动一上一下跳跃着，欢快着，不明事理地瞎闹着。旁人有指点，有窃笑，有好色，有关心，又有谁会欣赏这疯女人的美，丰腴、饱满、张力，趟过小河爬山山峦的美景。美一旦脱离了欣赏的动力，那就没有美的意境了。

桃红突发奇想，哪一天的白天，去单位，去菜场，或去超市，单衣薄衫，里面不穿胸罩，就让两个乳房垂挂胸口，让它们肆意一回，或如马脱缰，或忸怩不安，或载歌载舞，或纶巾羽扇……桃红着实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