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1、石光华
1980年代的四川诗歌界,有三个公认的“嘴子”。所谓“嘴子”,即很能说的人。石光华便是其中之一。石光华的能说,一是无所不知,二是滔滔不绝。有一次,一帮朋友谈股票,我见他坐在一旁沉默了半个多小时,于是调侃说,终于有石老师插不上嘴的时候了。但他却莞尔一笑,说,再听他们聊两次,我一样可以说得天花乱坠。
确实,我信他有这样的本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他还不知道IT两个字母代表什么意思的时候,就敢接受人家的邀请,出任一份IT杂志的主编。当然,毕竟隔行太远,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蛮谦虚的,曾专程去北京拜访IT界的一个大佬,意图获得对方的指点与支持。但是,当说上几句话之后,对方问他,你真的是石光华,那个写诗的石光华?我上大学时就开始读您的诗,狂热的喜欢。然后,转身从书柜里拿出一本诗选,把石光华的诗翻了出来,那种粉丝终于见到偶像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下石光华就把鼻子翘起来了,身份已然从IT学生变成了诗歌前辈。这故事是石光华自己讲我们听的。真正的嘴子就是这样,讲自己的笑话,也是嘴下不留情。
作为“嘴子”,其嘴上功夫自然更多地体现在对他人的幽默与讽刺上。曾经一位老朋友,因某些事情让石光华很不爽,他便用了三个短句概括其人生:好酒无量,好色无胆,好诗无才。最狠处在第三句,因为那是人家一生的寄托所在,他等于彻底否定了人家活着的全部意义。后来,他与这位老友在“白夜”酒吧相遇,老友要和他喝酒,说我们还是朋友。光华不喝,说我们早就不是朋友。老友说,那算是诗友吧?光华说,也不是。老友就问,那算什么?光华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认得到。即熟人而已。
有一次,也是在同一个酒吧,喝得半高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和某某算不上是朋友,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单独交往过。话刚说完,某某就来了。他马上说,我们正在说你呢。某某问,说我什么?他说,我说你和小竹不算是朋友。可想而知,我和某某都很尴尬。后来我责备他,不该这样。但他说,他说的是真话。
有几年,我也有点嘴上不饶人,喜欢说“真话”。有些真话搞得石光华都无言以对。他不得不自我感叹和检讨,是我把何小竹带坏了。
大约2000年左右,石光华开始写作《我的川菜生活》一书,并因这部书的出版而成为著名美食家。他的嘴不仅能损人,也能养人了。上电视聊美食,给餐馆当顾问,乃至自己开餐馆,活得快乐而滋润。他自我调侃说,是在伙食中找到了伙食。我们也因此而沾光,免费品尝了成都不少的新派川菜,也跟着认识了不少著名的川菜大师,懂得了不少的烹饪知识。于是,我们也形成了一个习惯,吃饭时只要有他在,点菜的任务自然是非石老师莫属。但有一次,他终于毛了,因为是吃火锅,也让他点菜,被他断然拒绝:你们太过分了。
2、宋炜
1986年,宋炜随万夏来到涪陵,第一次见面,见他胸前挂着一只钢笔,钢笔装在毛线编织的笔套里。然后一起在朋友幺六家吃火锅,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妙语连珠,才华横溢。再后来,1992年,我定居成都之后,见面就多起来。
要分帮派的话,宋炜属于“整体主义”,是该诗派的代表诗人。其诗派首领、理论家石光华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人学万夏,诗学宋炜。”是被诸多诗人称为天才的诗人。他的“整体主义”诗歌代表作《家语》,写于1986或1987年,至今读来仍感新鲜。崇尚古风、浸淫于东方文化的宋炜,直到28岁才被一医科女硕士破了童子之身。然后一发不可收,后来居上,比任何人都热爱女性,其程度近乎疯狂。
很多朋友既喜欢跟宋炜一起喝酒,但又怕跟他一起喝酒,尤其带着女性的时候。喜欢跟他喝酒是因为他喝酒豪爽,言谈精妙,表情亦十分动人,是那种可以让你越喝越高兴的酒友。怕跟他喝酒,是因为他喝到一定程度之后,只要桌上有女性在,就要说脏话,让人难堪。他说脏话的时候也很特别,身子坐得端端正正,面带微笑,两只双眼皮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动着天真无邪的光芒。我一直很纳闷,这么内心纯洁的人,怎会有如此爱好?
后来,宋炜定居重庆,据说在重庆活得如鱼得水。有一天,我跟石光华等朋友去了重庆,宋炜很高兴,邀约我们晚上在街边喝夜啤酒,还喊了几个女哥们过来一起喝。整个上半夜宋炜都喝得很儒雅,跟桌上的几个女性说起话来也颇有大哥兼情人的风范,当即我就表扬了他,意思是有点刮目相看。宋炜也自我表扬,说,是噻,变了噻。可是,零点过后,情况就变了,那个宋炜又回来了。被他喊来的一个女哥们,最后是哭着离开的。
又过了几年,我送女儿到重庆四川美院进修,美院教授,老朋友粱益君请我喝酒,桌上认识美院附中的校长。校长听说我是诗人,就表情怪怪的笑了,说昨晚还和一位诗人喝酒,你们诗人有意思。第二天,宋炜出现在美院招待所我的房间,很不好意思地说,前晚跟美院附中的校长喝酒,请他帮忙解决宋渠(宋炜的哥哥)的女儿读书的事情,结果喝到中途,自己反倒把他骂了一顿。我听后哈哈大笑。我说,昨晚我也碰到这位校长了,他好像没生气,还说你很有意思。他瞪大双眼,有点不相信。后来听说,校长确实没生气,帮他办成了事情。
再后来听说,朋友们都了解了他的这个特点,只要有正式应酬,到酒过三巡之后,就有人提醒宋老师,你是不是该走了,你不是还有一个约会吗?宋炜马上回答,是是是,然后,趁还没有“变形”之前,撤离酒桌,将正事留下给朋友或同事处理。
最近两三年,宋炜写出了一些新诗,背景都是他当下生活的重庆,语言上自然跟《家语》不是一个系统。但我却从中感受到与《家语》一脉相承的精神内涵。他依然是内心纯洁的宋炜。
责任编辑◎韩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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