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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助而亦不失为谈艺之助

时间:2024-05-04

易 严

《读书》(一九九六年五月)上樊骏等三人对话录,讨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图志》打破过去清一色文学史教科书的写法,而有主干有枝蔓,有树木,有林野花草。樊骏回忆六十年代初周扬说过,“西方有的文学史写进文人的生活状态,插入一些轶事掌故,能增加读书的趣味。”

这话使我联想到两位文化大师的主张和实践。

一位是鲁迅大师。他曾说过:“外国的平易地讲学术文艺的书,往往夹杂些闲话或笑谈,使得增添活气,读者感到格外的兴趣,不易疲倦。”但中国的有些译本,却将这些删去,单留下艰难的讲学语,使它复近于教科书。他打比方说,这正如折花者,除尽枝叶,单留花朵。折花固然是折花,然而花枝的活气却灭尽了;且由此细小事引而申之、推而益之议论道:人们到了失去余裕心,或不自觉地满抱了不留余地心时,这民族将来恐怕就可虑。鲁迅对某些书籍、杂志、画图的评价,常常有个最简单的用语:有益而且有趣。这“有趣”的标准,是他一贯的主张。试读他的《门外文谈》和许多杂文,或在议论之间,偶加笑谈闲话,或从远处从细小事上款款道来,笔致从容,使人会心一笑,重又趣味盎然地读下去,不仅受到启发,得到知识,还获得美的享受。

另一位是钱钟书大师。据吴忠匡回忆,钱先生在清谈中,当评论某一古今人物时,不但谈论他的正面,也往往涉及他们的种种荒唐事,通过他们的遗闻轶事,表露得比他们的本来面目更为真实,更加真人相。好些挚友或晚辈学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听钱先生谈艺是一种最大的享受。文风亦如话风。单说钱著《管锥编》,其中加杂了多少轶闻趣事,多少闲谈戏语,多少笑话幽默,多少奇记怪录,甚至谑言亵语!因此,包括那些艰深的训诂、玄虚的易理、枯燥的禅话、矜庄的理论,等等,都被他讲得解人颐。用钱先生的术语说,就是“解颐正复资解访”,“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谈助而亦不失为谈艺之助”,“有文字游戏三昧”。

窃以为,这正是两位大师美学思想的组成部分。他们的文章、著作何以能够吸引人读下去,兴趣越来越浓,魅力无穷?除了别的因素以外,这一因素是不可或缺的。

当今的平易地讲文史哲及其他学术的著述、文章,大都仍如鲁迅当年所批评的,没有一些活气,复近于教科书,而且多像板正的政治教科书、政治辅导讲义,堪为睡媒,甚至连某些杂文也写得端肃庄敬,鞠躬屏息,浑不省其亦有文字游戏三昧耳,更不省嘲戏语可道出底蕴耳。真是“自讨没趣”。但这并非都是作者自讨没趣,而有些是编辑官人不准你有趣。凡是你书稿中、文章中的“闲话或笑谈”、“解颐语”和“谈助”的话,通通删去,除尽枝叶,单留树桩和枯干。作者只有“望文兴叹”,读者读不下去可以“逃之天天”。

《读书》杂志通过《对话录》,说出了我辈早已心中想说的意思,可谓“正中下怀”。故略响应。倘有机会,复愿详陈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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