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叶 容
在我国,这几年广受读书界欢迎的当代英国作家,可以算是格雷厄姆·格林了。我自己就把可以搜罗到的格林作品,几乎无书不读。格林之受读书界欢迎是世界性的,二十多部长篇小说,五个短篇小说集,此外还有长长短短格林标称为“娱乐性”的作品和游记、随笔等等,据国际出版界的估计,总销售量在二、三千万册左右,是西方世界屈指可数的多产作家之一。
格林是个忠诚的作家,他敢于把他的作品标明这是部惊险小说,这是他的正统作品,或是“娱乐性”的。他决不把自己的盛名来随便唬弄读者,不使不爱看“娱乐性”或“惊险小说”的读者上当受骗。但格林却不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也许他是最力行教旨的人),他在作品中经常对天主教神父不是揭老底,就是讪笑和讥讽,有时简直写出一些使天主教神职人员为之面红耳赤的东西来。他给予读者的,不是什么良心的谴责或道德教训,而是给读者以一种同情罪人和自我安慰之感,在人情味中包含着一丝凄寂和苦涩之意。
最近格林出版的新作品,一本是不到七十页名为《我控诉:尼斯的阴暗面》,另一部则是长二百多页的《吉诃德大神父》。《我控诉》已有法译本,极受英法读书界的注意。格林写了一个患暴虐狂的男人殴打欺凌他妻子并迫使分居,又提出种种条件(如分居后,妻子不能住在离他五百米以外的地方,妻子必须在晚八时以前停止工作),并勾结律师及法院,取得了对他儿子的监护权等。格林近五十年的写作生涯中,一向以十分冷漠的态度来处理笔下恐怖、暗杀和叛逆等恶行,经常毫不在意地把阴险、毒辣作为与生俱来的人类本性之一。但在这本书里,在写女主角时,格林却显示了特殊的惊讶感,对他一贯的基调,增添了新奇的口气。例如用异体字来突出女主角为了要得到赡养费,而必须遵守的不近人情的条件。而且书中多处使用惊叹号。这种过多和滥用惊叹号,只能说明作者的笔力衰退,不得不求助于标点符号。文学修养高如格林,尚须依赖于惊叹号,实在令读者费解。其次,格林在全书结尾时,发挥了迂腐陈旧的世俗道德观,一反格林讥嘲上帝忠仆牧师而令读者感奋的惯例。
这些事,英法的读者有两种反应。其一,格林年将八十,虽尚未搁笔,究竟已垂垂老矣,对某些世俗罪行,过去冷眼相对,现在也只能心软笔弛了。别的读者认为这话也不尽然,这只是他创作的一种手段而已,碰到真正血肉相关的情节时,他只得拿出良心来了。
《我控诉》一书,写得十分苍白无力,书中的犯罪案,菲薄轻率,不足引人入胜。可是在法国出版时却成了本禁书。据说是触犯了拿破仑法典中有关干涉私事的规定。格林以揭露尼斯(法国南部一旅游胜地)丑事为故事主题,因之在法国找来了一大堆麻烦,尽管他的侠义精神可嘉,终究摆脱不了瞎管闲事的吉诃德式幻想。
提到格林第二本新作,他把他的“吉诃德”式行径,写成了长篇小说《吉诃德大神父》。这位神父的作为与西班牙古典名著塞万提斯的原作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与《我控诉》,则是用同一块料子裁剪出两套不同的服装。小说的主题也是乡巴佬初涉腐朽的俗世。书中的主角在尼斯败北之后,又上西班牙北部去
这本小说,实际上是一种农民神学与农民政治学的混合物,此外则是西班牙旅途的仆仆风尘。吉诃德神父把圣灵的三位一体,比之为二瓶半葡萄酒,潘萨市长则滔滔不绝于马克思的名言“宗教是麻痹人民的鸦片烟”。这些对话,在寂寞的旅途中,可以起一定的消遣作用;但作为一部长篇小说的内容,不免令偏爱于格林的读者感到烦琐乏味。当然也有一些拯救强盗、光临妓院、看黄色电影等插曲,但由于格林缺乏第一手的具体观察,终引不起读者的兴趣。
在这两本新著中,格林却一反他的常规,把《我控诉》中的丈夫(男主角)和《吉诃德大神父》中的神父和市长,都企图一律供奉为圣徒,特别使读者不能同意的,把他们世俗的行径描绘为《天路历程》中的理想历程。尤其把大神父写成为一个不吃人间烟火食的无邪圣哲。等到《吉诃德大神父》的故事达到巅峰时,更显出格林没有什么新招了。吉诃德神父来到加利西亚就难时,正遇到当地一个牧师在拍卖圣母塑像,神父怒不可遏,一面把牧师推下台去,一面撕下圣母塑像上的标价牌——百元美金,不料连同圣母的长袍也扯了下来,露出背上的原标价——五百法郎和一叠西班牙纸币,于是神父把这些纸币搓成一团,向围观的人们抛去,赢得反对派的大声喝采……最后把塑像摔得粉碎。这一类型的笑话,早已有多少人写过,读者听了连笑也笑不起来了。但居然在格林笔下重现,不免令人失望。难道格林也已到了才尽之时?
(GrahamGreene:JAccuse-TheDark Side of Nice,Lester andOrpen Dennys, Toronto. 69pp.Monsignor Quixote,Simon andSchuster.221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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