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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荷莲

时间:2024-05-04

一位友人欲求水墨荷莲一幅,我实在有些为难。

虽说我笔耕丹青数十载,却很少前往百花园里寻香猎艳。当年在中央美院进修花鸟课时,我只是偶有听讲。总以为一个大男人成天在花鸟上下功夫,有些娘娘腔。现在想来,实在是幼稚可笑。

为不失颜面,我向友人承诺:一年之后方可交付。

胜溪湖森林公园有荷塘。为了一份承诺,那年我几乎每周要去公园一两次。晨光中,花瓣上露水折射出的旭日光芒让我赞叹不已;夕阳下,叶片柔畅的轮廓和枝干钢铁般的线条使我流连忘返;风雨中,花头与阔叶倔强的一俯一仰令我肃然起敬;霜雪里,叶片满面的皱纹和枝秆上累累的折痕叫我心疼不已。不得不承认“日久生情”,渐渐的,我对荷有了更多的了解,产生了感情。

因为荷莲,我第一次应邀参加了“花鸟创作研讨会”。研讨中,画家们的发言深入透彻、各有见地。话题最多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梅兰竹菊千百年来以其清雅淡泊的品质为世人所钟爱,成为一种人格品性的文化象征。虽然这是“四君子”的本性使然,但与历代的文人墨客、隐逸君子的赏识、推崇不无关系。

讨论过后,画家们移步案前铺纸汲墨,挥毫驰骋起来。

一身傲骨,画的是梅花的风姿;空谷幽放,绘的是兰花的风度;虚心有节,写的是竹子的风骨;傲然凌霜,秀的是菊花的风韵。那枝枝叶叶、点点线线无不彰显着君子的神采。

霎时间,耳边管弦飘逸、眼前水墨淋漓幻化为荷莲的身影。

习习的春风,吹绿了杨柳,吹红了桃花。探头探脑的万紫千红招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游客。岸上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指指点点的文人墨客,蹦蹦跳跳的顽皮孩童,都没有激起脚下荷塘里的一缕波纹。水面依然那么平静,那么安详。

盛夏的水塘中,莲花静静地昂起头,仰面蓝天,直视骄阳。是啊,莲花是孤傲的。它那高洁而清雅的美,不需抱团取悦世人,更不用荷叶贴身衬托。静静地陪伴在一旁的荷叶,以它的宽厚和博大令人感动。世上所有与鲜花相伴的叶子,有谁能与荷叶的涵养比肩?为了让露珠展示水晶般的剔透,有的荷叶甘愿矮身水面将其接纳托举;为了给青蛙的童年营造一个安全舒适的成长家园,它又与露水共同集结了一汪又一汪的甘池。

一阵暖风吹来,几片花瓣告别了同伴,洒脱地飞落在荷塘中。有几瓣轻轻地落在荷叶上,搭成一座爱巢,成就了一对青蛙的初恋。有几只蜜蜂不屑岸上百花的甜言蜜语,径直飞到荷花中。它们知道荷花君没有甜蜜,只有清淡的花粉。一枚憨厚的莲叶悄悄将它们遮掩,生怕它们的情话惊扰了不远处一对热恋中的蜻蜓。

萧萧秋风,吹落荷莲昔日的光华,黯淡了荷莲曾经的靓丽。没有了鲜绿的衫托,缺少了花瓣的厮守,它虽孑然一身为莲蓬,但腰杆照旧笔直,姿态依然挺拔。一只蜻蜓落在头上,荷挺了挺身子,好让那蜻蜓看得更远。风更猛烈了,使劲撕扯着荷莲早己残缺的衣裙,摇晃着它瘦弱的身秆。蜻蜓却不离不弃,和它相拥着拼命挣扎。最后,荷拼尽全力仍然被风拦腰折断,莲蓬也重重地砸入水中。那蜻蜓抖抖翅膀上的水珠,消失在远方。

天上飘起了雪花,我信步来到胜溪湖的荷塘边,看望已和我相识了春夏秋三季的老朋友。

荷叶们伏在冰雪上,默默衬托着大雪的洁白。一支莲蓬回头望去,是遥望他的故友还是寻觅他的恋人?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遠处另一支莲蓬正面向这边,随着风雪焦急地晃动着腰肢。我实在不忍这对莲蓬的煎熬,用手将他们捧起,欲合置一处。但当我将他们轻轻地放在一起时,他们却又扭身将头转向原来的方向。我这才明白:无论如何,莲蓬都不会离开它们的根本啊!

我呆呆地站立在荷塘边。

荷莲啊!你的出生是那样的低微,冲出了泥土,还得穿越塘水;你的开放那样低调,远离岸上尘,不争园中艳;你的花容是那么淡雅、清纯,即便没有荷叶簇拥陪衬,你的颜值依然独一无二。你吐完从夏到秋悠长的清香,结出丰满的莲藕深埋于淤泥之中,不张扬、不表功,只待采藕人的挖掘、知音者的相遇。

陈家泠画的荷莲清淡、滋润,画的是君子的高雅之气;而潘公凯画的荷莲厚重、遒劲,写的是君子的刚烈风骨。

周敦颐说:莲,花之君子者也。

一年后,我依依不舍地将一幅水墨荷莲图交付友人。

郭守信:字寸言,1954年生,山西人。汾西矿业退休干部,国家三级美术师,现为山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美术家协会理事,孝义市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作品多次参加省级以上美术展览并获奖,曾出版摄影集《梦之旅》《走进苍凉》《高原风》和文集《小溪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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