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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冬

时间:2024-05-04

刘峰

故乡的入冬仪式,是从村前的那一湾清凌凌、绿绸般的小溪开始的,它有一个诗意的名字:洗冬。

洗,其实是“喜”的谐音。当金灿灿的秋天过去,很快,白茫茫的冬雪就要降临。此时,该清扫就得清扫,该入仓就得入仓,该收藏就得收藏,这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村里人过日子,不求大红大紫,但须干干净净。

洗,也是告别的意思。洗去一年的尘埃,洗去一年的霉气,洗去一年的遗憾,以流水般的快意、北風般的爽利、红枫般的激情,从从容容走完第四季。

洗冬的那些日子,用“喜庆”二字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当红彤彤的旭日才露出脸来,轻柔柔的晨雾还未散去,溪边就开始出现朦朦胧胧的人影。小溪,从大山深处一路“哗哗”奔来,流到村前弯成一张弓:清了,深了,柔了,静了。溪两岸,有大大小小的石头,青色的、紫色的、赭色的……不知被溪水磨洗了多少年,变得细腻、光洁。溪底有草,长年深绿着,被流水梳理得柔柔顺顺,宛如一缕缕柔发。大大小小的鱼儿自由自地穿梭其间,仿佛游弋于水下森林。岸上有树,是高大笔直的乌桕,红叶簌簌而下,染红了溪面,有一种“花自飘零水自流”的韵致。

洗冬,有讲究,彰显出淳朴的乡俗。上游,一般用来淘米;中游,一般用来浣衣;下游,一般用来清洗物什。身后的石滩草地,用作晾晒。随着日头冉冉升起,青烟色的雾缓缓散尽,溪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碧水不时击出晶莹雪亮的浪花,哗哗,潺潺,淙淙,唰唰,加上人们的欢歌声、笑语声、嬉闹声,合奏成一支悦耳动听的田园交响曲。

垄上的地瓜,菜地的萝卜,做汤圆的糯米,晒酱用的豆子,一担接一担,一筐接一筐,一箩接一箩,被挑到溪边清洗。一不小心滑落的菜叶、米粒、豆壳,会引来一群群小鱼,仰着粉嫩的小嘴唼喋不休。一网下去,会捞起密密麻麻一层,活蹦乱跳,银亮银亮,不时引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语。晚餐的桌上,又会增添一道美食。

家里的笨重家什,一般由男人们在下游清洗。那一方水域最欢腾。竹床、木榻、橱柜、八仙桌、太师椅、枣木箱,堆在溪岸,俨如一个古董世界。还有那些农具,也要清洗、晾干、归仓。有些男子干脆将自己脱成“浪里白条”,将家什抛入溪中,“扑通”一声,紧跟着跃入。大家在溪中一边清洗家什,一边插科打诨。此时的洗冬,犹如一场集体的狂欢。

被清净的物什,一一晾晒在石滩草地。琥珀色的秋光慷慨地洒在每一寸土地上,让涤去污垢的每一样东西闪闪发亮。通过“洗冬”这一种古老的乡俗仪式,洗去了心灵的尘埃,涤去了岁月的铅华,荡去了一年的负累,让父老乡亲以赤子之心款款步入冬天,走向灿烂春光。

刘 峰:笔名颜紫、宇原。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解放日报》《农民日报》《长江文艺》《湖北日报》《长江日报》《通州日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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