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阿 紫
苦雪烹茶
◎阿 紫
园子里的玉兰树已见了花苞,一冬无雪的京城却降下了一场大雪。半卷帘纱远眺,远山近树浸在雪中,仿佛化在了墨字丹青里。窗下那条落满雪的小径,恰似未曾收卷的蝉纱。一个人静静地倚窗望雪时,眼前蓦然地浮起那样一幅画卷——雪后的西湖,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但见人摇一芥小舟至湖心,于亭中拥毳衣炉火,铺毡对坐,炉火上煮着老酒——这是明朝张岱的名篇《湖心亭赏雪》。
亭在湖中,人在亭中,守着一湖雪,围着一炉火,捧着一壶滚烫的老酒,若非若远若近的洞箫飘渺而来,我或将自己痴想成了古人,拥一片浩白入怀,将一壶滚烫的老酒在胸臆中点染成了激情山水。
洞箫时隐时现,在这空寂的雪后,仿佛是亘古的一声独白,却是那首再熟悉不过的《苦雪烹茶》。
“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沿着诗句一径寻去,竟寻到了《红楼梦》中的妙玉庵:但见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一杯,黛玉因问:这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
“茶鼎夜烹千古雪,花影晨动九天风。”吟着诗句,想象着一身素衣的女子,于大雪纷飞中,手捧精雕细镂的白瓷小盅,小心地搜集着落在梅花瓣儿上的雪,将雪置于瓮中,埋于地下,只待时间将梅花的幽香与雪酿成一体。这样的窑藏,是要待那个懂得的人到来时才能取出,沐衣焚香,燃一炉旺火,拿出珍藏已久的古茶,于窗下相对静坐品茗。漾着梅香的雪水烹出的茶,自是异常清醉。而相对而坐的人,或是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品着杯中漾着梅的淡香的清茶;或是闲聊开去,琴棋诗书、沧海桑田……而茶,在这一刻,已化为清冽甘泉,润着将要枯的那颗心。
品茶,何曾是在品茶,品的是等待中的那个人的一番懂得。
初听箫曲《苦雪烹茶》,只闻那洞箫悠然婉转,却不懂曲中的雪前为何用了一个“苦”字,只在重读妙玉雪水烹茶与黛玉,方才领悟,无论是古时女子爱的梅花雪,亦或是词人爱的松针雪,都要盛在瓮里埋于地下,经过时间的窑藏,待松香或梅香与雪完成了一场融合,这融合是需要一场漫长的等待,这样的等待,似乎只有一个“苦”字,才能释尽其中蕴意;而雪水烹茶,看茶在雪水里悠然翻转,谁又能说不是一场等待了千年相遇呢?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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