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木少年

☉乔 叶

我一直记得那两个少年。

那年盛夏，我们去的是婺源李坑村。逛过村子，便上了村后面的小山，我慢慢地掉了队，走了一点岔路，便遇到他们。看样子他们是兄弟，都还不到二十岁，都是十分清秀的男孩子。他们做的生意是把一棵香樟树的树干锯开，一片一片地卖出去。

我一边挑选木块，一边和他们闲聊。

“你多大了？”

“十八岁。”

“你呢？”

“十六岁。”

“你们是兄弟吗？”

“是。”

“现在是淡季还是旺季？”

“淡季。旺季是四五月份油菜花开的时候。要是旺季不会是这个价格。一块钱一大块呢，你闻闻，你闻闻香不香？”

“这一块有个窟窿。”

“‘十樟九窟’呢，很正常的。”

“呀，蝴蝶飞过来了！”

“因为香，蝴蝶才飞过来的。”

“这个蝴蝶真是个好色的蝴蝶。”

“它不好色，它是好香。”

“可是这木头，它会不会自己也生小虫子呢？”

“不会。”他们笑了，仿佛我问的是多么无知的问题，“它们本身就是克虫子的呀。”

“会不会我买了之后就不香了呢？”

“不会的。”那个哥哥突然说，“我们不会骗人的，以质量求生存！”

他说得那样铿锵有力，我忍不住笑了，他们也笑起来。他们不疾不徐地、一片一片地锯着香樟木，已经锯到了木头的根部，根部的木片很宽，一片十块钱。

“太贵了！”不时有路过的游客这样说。“你来锯，你来锯，你锯下来就是你的！”哥哥有些生气地对那些游客说。然后他把衣服脱下来，亮出汗津津的胸脯，用手将衣服绞起来，绞呀，绞呀，绞下点点滴滴的汗水。他说：“看看，看看。”

他们都是双眼皮，还是丹凤眼，眼尾俏丽地朝太阳穴飞去，生气的时候也带着些娇嗔，真是可爱的少年啊。更可爱的是他们还没有学会做生意，说话本真，意气风发。看着他们，就觉得自己确实老了。

安静的、干净的青石小路，修长粗壮的翠竹，锯木头的声音，还有醇浓的樟木香气……这一切，真是让人流连忘返。那天，我在他们旁边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