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超人类诞生

尤瓦尔·赫拉利+林俊宏

影星安吉丽娜·朱莉由于家族遗传，携带乳腺癌基因。最终，她决定切除整个乳腺。如果有基因编辑技术，在胚胎时期删掉致病基因，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艾滋病也是如此，如果删除艾滋病基因，人类就有可能摆脱艾滋病的威胁。2017年2月15日，美国国家科学院发表报告：“应该允许科学家修改人类胚胎，以消除镰状细胞性贫血等毁灭性遗传疾病。”

科学界的主流意见是禁止增强性编辑，反对人为创造出一个更优秀的人种，但是这种反对恐怕难以如愿。真正的问题在于，并非人人都有能力进行基因编辑。也许在未来，一部分人可以利用基因编辑技术，创造自己的生理优势，删除生理劣势。在《未来简史》一书中，赫拉利预测未来的不平等将会升级，最终，贫富差距将进一步加大，社会阶层将进一步分化。

经济权利的丧失

人类有两种基本能力：身体能力和认知能力。就像汽车取代马车一样，机器已普遍取代人力。对我们而言，这似乎还可以接受。毕竟在机器与人类的竞争仅限于身体能力时，人类还有其他需要认知能力的工作可以做，比如医生、汽车驾驶员、律师。

高度的智能与发达的意识一向是两个形影不离的概念。之前我们认为，必须是具有意识的个体，才能执行需要高度智能的任务，例如下棋、开车、诊疗，或是辨认出恐怖分子。只有人才拥有完美的认知能力，一个婴儿的识别能力也会高于任何高明的机器。但随着无意识智能和算法的发展，这个预设已被打破。

谷歌的“阿尔法狗”战胜了李世石；无人驾驶已经取得可行性试验的成功；人脸识别技术已经被广泛应用，扫描监控录像机里无数小时的影像，就能追踪嫌犯；无人机在军事上已被广泛采用；美国加州大学音乐智能实验室还开发出一个能谱曲的机器人。

如果认为人类永远都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无意识的算法永远无法赶上，这只能说是一厢情愿。随着时间的推移，算法变得越来越聪明，同时人类也逐渐走向专业化，用计算机来取代人類将会越来越容易。

远古时代的狩猎者只是想要生存下去，就得掌握各式各样的技能，也正因为如此，设计狩猎机器人的难度非常大——这种机器要懂得如何制作燧石，辨识可食用的蘑菇，跟踪猛犸象，与其他十几个狩猎者协同作战。

但在过去几千年间，人类已经走向专业化。比起狩猎者，出租车司机或心脏病专科医生所做的事更为有限，也就更容易被人工智能取代。对大多数的现代工作来说，99%的人类特性及能力都是多余的。人工智能要把人类挤出就业市场，只要在特定行业需要的特定能力上超越人类，就已足够。

随着机器和算法将人类挤出就业市场，财富和权力可能会集中在拥有强大算法的极少数精英手中。财富和权力都将被垄断，极少数亿万富翁将统治世界，造成前所未有的不平等。

超人类崛起

纵观历史，富人享有许多社会和政治优势，但和穷人之间从未出现真正重大的生物差距。中世纪贵族曾号称自己的血管里流着高贵的蓝色血液，当然只是一种胡说。然而在未来，我们可能真的会看到这一天，在升级后的上层阶级与其他社会阶级之间，身体和认知能力真正出现重大差距。

随着科技的长足发展，目前人类正准备用智能设计取代自然选择，将生命形式从有机领域延伸到无机领域。长生不死、幸福快乐甚至化身为神，成为人类的新目标。

生化人工程可以让人体结合各种非有机的机器设备，例如仿生手、义眼，或是将数百万个纳米机器人注入人们的血管，让它们在血液中巡航、诊断病情并修补损伤。生物工程不会耐心等待自然选择发挥魔力，而是可以主动改写遗传密码，重接大脑回路，改变生化平衡，甚至长出全新的肢体。这些技术将会创造出在某些方面具有同神一样能力的超人类。

医疗也将产生重大变革。20世纪的医学旨在治愈病人，21世纪的医学则逐渐走向让健康的人再升级。“治愈病人”代表的是一种平等，让身体恢复到一个平均的标准，人人都应享有这样的健康。如果有人低于标准，医生就该解决问题，让这些人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相较之下，要让健康的人再升级，背后则是精英理念，因为这里并没有所有人通用的标准，而是要让某些人比其他人强：更强的体力、更长的寿命、更高的智商、更好的记忆力。

从历史的纵向来看，未来人类肯定会拥有更先进的科技与更好的服务。但从横向来看，少数的精英阶层，总会领先普通大众几步，获得最好、最新的资源和技术。这一小部分人将升级为超人类。人类的不平等将扩大到生物个体上。超人类与普通人类的差异，可能就如同我们和直立人的差异一样巨大。

被漠视的大多数

经济上和生物上的差异还不是全部，政治上的不平等可能会使情况更糟糕，因为国家体制和精英阶级可能根本不想再为穷人提供医疗保健服务。医药之所以能在20世纪使群众获益，是因为20世纪是群众的时代。20世纪的军队需要几百万的健康士兵，经济发展也需要几百万的健康工人。因此，各国都建立起公共卫生服务体系，以确保国民的活力和健康。人类最大的医疗成就正是为群众提供卫生设施、疫苗接种，并消灭流行病。

1914年，日本精英阶层之所以愿意为贫民接种疫苗，在贫民区兴建医院，修建污水处理系统，正是因为如果日本想成为军事和经济强国，就需要数百万健康的士兵和工人。但这种群众的时代可能已经结束，而针对大众的医学也将随之走入历史。随着人类士兵和工人让位给机器和算法，精英阶层可能会认为，无须再浪费资源为大量无用的穷人提升甚至是维持基本的健康水平，而应该集中资源，让极少数人升级到超人类。

当大部分人丧失了经济价值，各种事情的决定权也会逐渐转移到具备高度智能的算法手中，政治上的漠视将是不可避免的。原始社会，人类的能力还不如某些动物，我们把一些动物当图腾；到了农业革命时期，我们战胜动物，把动物变成家禽家畜，创造了神；等到了工业革命时期，我们认为人就是造物主，是至高无上的，索性把人变成神，创造出天赋人权、自由、平等的人文主义。但当科学发展将人类分为两类，一类是绝大多数无用的普通人，没有决策权，另一类是一小部分经过升级的超人类时，在这种情况下，人文主义也将荡然无存。

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很有可能就是未来超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关系。对于人来说，下辈子做个机器人或许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