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马俊岩
1940年10月22日,3个英国绅士在伦敦荷兰屋图书馆的废墟里安静地读书。这时节,伦敦的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一天前,伦敦刚刚下过雨,德国空军在伦敦西部发动了骚扰性的空袭。
自9月7日德国空军全力轰炸伦敦以来,伦敦遭到了重创。到10月31日,有1.3万人死亡,市区115处房屋被炸毁,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火海,整个伦敦城弥漫着一种刺鼻的焦煳味,缺水、缺电、缺煤气、缺少食物和药品,最缺乏的是防空洞,人们只得到废弃的隧道和地铁里避难。在郊区,政府挖好了无数个大坑,准备掩埋在轰炸中死去的难民。
但是这些并没有将伦敦人打垮。妇女们成立了“防空志愿队”,尽可能地帮助有需要的人;为对付德国空军投下的延时炸弹,绅士们成立了“未爆炸弹清除队”,在伦敦的街道和房屋间小心地清除。英国影星费雯丽甚至到地铁里为人们演唱。
人们依旧按时上班,每天早晚有将近100万人进出伦敦城,街上到处能看到“照常营业”的招牌。夜晚,灯光依然明亮,公共汽车和地铁也依旧穿梭如常。有一天,首相丘吉尔看到一长串人在商店前排队,他走近发现人们正在等着买鸟食。丘吉尔深有感触,他后来说:伦敦就像一头史前时期的巨兽,能够忍受可怕的创痛,虽然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也照样能生活和活动。
一切如常,读书也如常。在荷兰屋图书馆,3位戴着圆顶礼帽的绅士从排列整齐的书架上挑选书籍,周围是被炸弹炸毁的房屋废墟,房梁已被烧焦,扶梯和桌椅散落一地,而3个读书人却对周遭的混乱全然不理。即使是在大轰炸的恐慌之下,他们依然衣冠整洁,不失君子之风。这就是英国人,他们拥有超强的自制力,既不留恋过去,也不梦想未来,而是沉着地面对现实。
荷兰屋位于伦敦西部肯辛顿地区,初名“考普城堡”,1605年为英国政治家沃尔特·考普爵士而建,占地500亩。后来,考普的女婿亨利·里奇——第一荷兰伯爵继承了城堡。在英国内战期间,亨利·里奇被杀头,城堡成为军方指挥所,独立派首领克伦威尔时常到访。内战结束后,城堡重回亨利·里奇家族之手,更名为“荷兰屋”。1719年,英国散文家、诗人和政治家约瑟夫·爱迪生在此离世。到了19世纪,荷兰屋为第三荷兰伯爵和他的夫人所有,这里成为著名的文化沙龙举办地,诗人拜伦、托马斯·坎贝尔、历史学家托马斯·麦考莱、作家查理斯·狄更斯都是这里的座上客。荷兰屋也有了自己的图书馆。
1940年9月,在一次10个小时的空袭中,荷兰屋被炸毁。战后,荷兰屋的所有权转移到当地政府手上。如今,荷兰屋所在地是荷兰公园歌剧院,它的废墟成了歌剧院的背景。
这张照片提供了历史延续自己的方式,你不得不被伦敦人的冷静折服。自从1066年黑斯廷斯战役以来,再也没有谁征服过英国本土,即使是拿破仑也不例外。此次面对日耳曼人的空袭,英国人依然没有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并且凭借一己之力最终让德国人登陆英国本土的“海狮计划”成为泡影。
那位即使在大轰炸中也坚持访问废墟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毫不掩饰自己对伦敦人的赞美,他在《二战回忆录》中写道:那是英国人,尤其是地灵人杰的伦敦人最为光彩的时候。无论是不苟言笑还是快活开朗的人,也无论是固执呆板还是善于变通的人,他们都以一种不屈的民族骨气,适应了那种陌生的充满恐怖、充满动荡的新生活。
这让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伦敦人或者英国人,更是我们人类自身。几千年来,人类一直在战争中蹒跚前行。战争可以摧毁肉体和有形之物,却无法摧毁人们的心灵和对于未来的希望。借此,文化得以传承,文明得以存续。
(赵明岩摘自《文史参考》2012年4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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