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一个孩子

陈村

假如我是一个孩子，我会渴望游戏甚于渴望一切，我会厌倦没有生命的玩具，喜欢活生生的另一个孩子。我会厌恶校服，要求充足的睡眠，于是有很精彩的梦和梦话。

假如我是一個孩子，我将不知如何去判断价值——书本的价值和报纸的价值，报纸正文的价值和报纸广告的价值，家长对孩子的价值要求和家长自己的价值取向。我会害怕走进教室，因为教室教我过于浪漫或过于迂腐。我会害怕走上街头，因为街头充斥着物欲。

假如我是一个孩子，我将无法估量诚实和虚伪的界线。一位叫巴金的正直老人千叮咛万嘱咐：要说真话。然而孩子也知道，如果有不能不说的话，那就一定不是真话。

假如我是一个孩子，我会在获得性之前就丧失对性的真实的感受。前无古人的诱惑和步步为营的抗击，无所不在的广泛和装聋作哑的沉默。沉默啊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假如我是一个孩子，我一定非常不愿意自己是个孩子。

假如我是一个孩子，我一定非常害怕长大。

（书 函摘自《广州日报》2009年5月15日，图选自人民文学出版社《开始》一书，几 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