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郭 晓
(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 300387)
论莫言小说中的母亲形象
郭 晓
(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 300387)
上官鲁氏在莫言笔下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的一生历经坎坷与种种磨难,受虐、亡夫、丧女、战争、疾病、被轮奸、被吊打关押等每一个遭遇都足以给人以毁灭性打击,但她没有屈服,没有乞求,有的只是隐忍与反抗。
丰乳肥臀;崇拜;亵渎
母亲是人类美之源、爱之源、生命之源。一位诗人写道,女人的伟大在于她是母亲。从远古洪荒到现代文明,歌颂母亲、抒写母爱、礼赞母性的声音以其内在顽强的生命韧力一直绵延不绝。因此,母爱便成了世界文学和中国文学的永恒主题。而歌唱人类母亲的那诗、那文也因其表达母亲的恩德而获得超越时空超越族群的永恒审美魅力。作为当代小说家,莫言从早期的《粮食》到晚近的《丰乳肥臀》,一直用手中的笔、心中的情、眼中的泪,对母亲作极具个性特征的复杂言说。莫言小说在塑造女性形象时,更多的是将审美视域聚焦在她们的“乳”和“臀”上,而很少在其他部位驻足凝眸。对女性自然本能的崇拜与激赏如同莫言的奇异感觉充斥文本。牛仔裤“绷得圆圆的屁股”(《球状闪电》),金菊“浑圆结实的屁股”,红裙子女人“两只奶子高高地挺着”(《天堂蒜苔之歌》),女配种员“丰满的臀部”,小翠“白色的,膨胀的”奶子(《欢乐》),四老妈“乳房很大”,小媳妇“两瓣饱满的屁股”,妙龄少女“乳房丰满、臀部浑圆”等。
如果单独来看并不具有特殊的意义,但是,如果连在一起深入考察就会发现其潜藏的深层意蕴。如果说“乳”和“臀”的书写在上述文本中只能算是零敲碎打,那么《丰乳肥臀》则是一次集中“爆炸”式的全面出击。那些质地、色味、形状、大小各异,争芳斗艳的丰乳和肥臀构成了只属于莫言自己独有的心理风景。莫言小说情爱表达中隐含着母性爱的成份,具体就是男小女大的情爱模式。这种对“大女人”的依恋和对“小男人”的呵护实则是“恋母情结”的曲折隐秘反映。如《白棉花》,农村青年马成功从18岁就暗恋比他大5岁的方碧玉,他们在棉花垛里云雨后,方碧玉悲哀地就:“兄弟,你还太小了”。由此可见,莫言小说这种与远古时代母神崇拜心理有关的“恋母情结”并非始于今日,而是由来已久根深蒂固的。但是,创作主体因缺乏必要的审美判断和理性驾控,跟着感觉走,致使莫言的母性言说呈现出鲜明而又失衡的两极指向,那就是崇拜与亵渎。
莫言说:“母亲去世后,我悲痛万分,决定写一部书献给她。这就是那本《丰乳肥臀》。因为胸有成竹,因为情感充盈,仅用了83 天,我便写出了这部长达50 万字的小说的初稿。”因为这部作品,莫言在 1997 年获得了中国最高奖金额的“大家·红河文学奖”,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关于作品的巨大争议,其中对于书名“丰乳肥臀”的诟病亦不在少数,它像炸弹一样炸开了人们的固有思维,一些人认为这个书名与内容没有必然联系,只是为了炒作而哗众取宠。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研读的深入,关于作品与名称的非议逐渐烟消云散,因为它们原本就是这样契合,莫言想要在书中赞誉的是母性的光辉与伟大,重塑的是母性的历史与血缘。人类母神的形象早在生殖崇拜中出现时,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丰乳、肥臀,中国和欧洲许多国家出土的原始女性偶像也都有共同点:不注意面部的刻画,主要强调肥大的身体,突出表现硕大的乳房、大肚子、臀部和生殖器,体现了原始人对生殖的巨大热情,是对生物界繁衍能力的赞美和向往。母性崇拜或为女神,是彰显生命意识的重要方式,其根本原因在于这是生命生成的原发处。人类远古时代的女神实为表征生命的不断创生。如果略去道德和文化的负载,使世俗性评析暂时歇息我们会看到莫言塑造的母亲,乃至女性形象不仅颠覆着男权文化,而且将母性认同及体验作为生命意识最为基本的价值坚守。
上官鲁氏在莫言笔下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的一生历经坎坷与种种磨难,受虐、亡夫、丧女、战争、疾病、被轮奸、被吊打关押等每一个遭遇都足以给人以毁灭性打击,但她没有屈服,没有乞求,有的只是隐忍与反抗。面对接二连三的灾难,母亲选择了坚强的面对,当日本鬼子占领了村子,杀死了她的公公、丈夫后,母亲成了家长,她用自己大地般博大的母爱羽翼着自己的孩子们,无条件地接纳所有的一切。无论女儿们是跟什么阶级的情人在一起,她们生下来的孩子都会交给上官鲁氏抚养。不管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或是土匪的后代,只要是生命,她就像母亲般的去哺育,一视同仁地对待。在饥荒年代,她为了养活七女儿和外孙鹦鹉韩,竟把自己的胃变成一个装粮食的口袋,每天趁在磨房工作时吞吃大量的豆子,回家后再将之吐出,以致时间长久,竟损害了她的健康。面对亲人的死亡,她把眼泪往肚里咽,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如何保护生命在历史变迁中生存下来,是她最朴素最基本的生命理念。在子女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劫难面前,她始终表现得异常顽强。
书中过分张扬了母亲的隐私。上官鲁氏是莫言经过十余年思考苦心营造的一个女性形象,她的一生几乎经历了中国整个由苦痛、灾难、屈辱和创伤铺就的20世纪,她的母性特质里有人性善的一面,如莫言所说,“书中的母亲饱经苦难、勤劳勇敢、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顽强不屈地生活着。她急人所难、乐善好施、爱惜生命。”在那凄风苦雨的艰难岁月里,她以坚忍、顽强的生命韧力和无私奉献的精神以及特殊的母爱方式,养育了上官家一群儿孙。这样一个母亲,着实令人感慨。但是,上官鲁氏母性特质中还有人性丑恶的一面,这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接受。她为女儿来弟与鸟儿韩疯狂偷情把门望风,她为金童能成为“一个真正站着撒尿的男人”,不惜为儿子去拉皮条,求助独乳老金,先喂奶后上床,这哪里是一个正常母亲的正常行为?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母亲一生淫乱荒唐的性史。上官鲁氏与姑夫乱伦生下大姐来弟、二姐招弟,与赊小鸭子的男人生下三姐领弟,与江湖郎中生下四姐想弟,与卖肉的光棍生下五姐盼弟,与和尚私通生下六姐念弟,被四个大兵轮轩生下七姐求弟,与瑞典籍牧师马洛亚生下八姐玉女和宝贝金童。作者专章历数母亲每次偷情怀孕的经过,除来弟和求弟是被动所生外,其余均为鲁氏主动所为,她对姑夫说:“肥水不落外人田”,对卖肉的说:“我是来给你送肉的”。可见这位母亲性观念的旷达。
上官鲁氏的行为可理解为封建社会妇女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为争取家庭、社会地位所付出的惨重代价,为了生个儿子,精神和肉体竟受到如此深重的戕害。但是,我们还深刻记得,旧中国农村妇女由于受封建礼教长期熏染,人格心理上还有比“男尊女卑”道德观念更强烈、更浓重的“贞操观念”,她们视其比生命更重要。鲁氏的悲剧在于她以封建的“男尊女卑”伦理观念来反抗封建妇女“贞操节烈”伦理观念。或者说是以反抗传统的“贞操节烈”道德观念的激进行为来遵循“男尊女卑”这另一种封建道德观念。鲁氏是莫言继高梁地里的“我奶奶”和食草家族中的四老妈之后又一个性解放的先驱。但是,即便是今天开放时代的中国妇女也因自尊自爱而不愿走西方“性解放”的路线,而在那个礼法森严的时代,鲁氏却红杏出墙风情万种,与代表杂多文化意义的杂多男人交合,这种超越时代而令人生疑的开放行为彻底涤荡了母性的圣洁。这样的母亲,无论是在生活中在文学里,都与人们对母亲的传统认知和崇敬心理相去甚远。上官鲁氏的确个性鲜明独特,但没有深广的普遍性,因此不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典型,不能代表“天下的母亲”。若硬要帖上“天下的母亲”的标签,硬要演绎成“天下的母亲”之化身,未免寒了天下母亲的心,窝了天下儿女的心。上官鲁氏无论是她对儿女畸形的母爱方式,还是自己灰暗的性史,都因缺少人性深度和普遍内涵而无法让人认同。从美学层面观照,她的母性中缺少天下母亲所共有的那份美丽、尊严、神圣、纯洁、崇高等灵性之光。莫言赋予上官鲁氏独特的言行以及对这位母亲隐私的过分张扬都无情地宣布其“为天下母亲歌唱”的宏大梦想已彻底破灭。
此外书中还细说了母性的生理特征。早在《欢乐》中,莫言便明火执仗地开始了这项不道德的阴谋。小说写有年夏天,一只老鼠爬上母亲的肚腹,一些跳蚤在母亲“紫色的肚皮上爬”,在母亲“积满污垢的肚脐眼里爬”,在母亲“泄了气的破气球一样的乳房上爬”。作者借小说主人公之口反复三次这样表达“不是我亵渎了母亲”!那么会是谁呢?如果不是亵渎,那就是赞美了?母亲们圣洁的“玫瑰门”是每个生命通向世界的必由之路,它应该是诗、是音乐、是横亘在天地之间不朽的神圣与庄严,在此却遭到了无情的摧残与践踏。在《丰乳肥臀》中,莫言通过精神变态狂上官金童这个纯杂种的各种感觉,将审美视界聚焦在母性及女性的两个主要副性征上。金童从连屎尿都不能自理的襁袍期到孤苦潦倒的暮年,一生都没有放弃对母亲、对女性乳房的追慕、吮咂、抚摸,追求相当执著。小说中乳房出现的频率之高、密度之大、描绘之详、品摩之细、范围之广,真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登峰造极千古奇观,堪称古今乳房之大全。小说集中写了上官家八个女儿的乳,这八姐妹个个春情激荡,乳房丰满坚挺,弹性极佳,富有性感。莫言企图歌颂母亲养育之恩的美好愿望也因其对乳房色香味俱全的变态准变态的感觉描写几乎荡然无存。
[1] 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J].北方论丛,2000.
[2] 王美春.莫言小说中的女性世界[D].山东大学,2005.
[3] 莫言.丰乳肥臀解[N].光明日报,1995.
[4] 田甜.莫言创作心理分析[D].南京师范大学,2005.
郭晓(1989-),女,汉,河南省辉县市,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学硕士,研究方向:当代文学。
G420
A
1672-5832(2015)12-003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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