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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于坚诗歌中的河流意象

时间:2024-05-04

摘要:我国现当代作家对河流这一意象总是青睐有加,无论是小说、诗歌还是其他体裁的作品,河流时常出现于其中,甚至担当主要角色,河流这一意象在古今中外都有着丰富的含义。于坚的诗歌中,河流这一意象也曾多次出现,它的含义既有普遍性,也有特殊性。本文试图从生命意识、乡土意识、生态意识、平等意识四个角度,分析于坚作品中的河流意象,从河流这一意象进入于坚的创作世界,探寻其作品的深刻意蕴。

关键词:于坚 意象 河流

虽然于坚向来以“拒绝隐喻”的诗歌主张闻名,但其诗歌中意象的丰富内涵还是值得探讨与关注的。《文心雕龙》对“意象”作出解释:“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可见,意象被定义为外界的客观对象与诗人内在主观情感的统一。本文通过分析于坚的具体作品,试图探究这一意象在于坚诗歌中的多层含义。

一、河流意象所蕴含的生命意识

在中国,河流是传统文化中十分具有代表性的意象之一,由于受到“天人合一”思想的影响,人们将其与个人层面的道德修养、国家层面的军事政治、哲学层面的生命起源建立了广泛深入的联系,作为反映现实生活工具的文学自然不可避免地尽职尽责,河流也就顺理成章汩汩地流淌在各类作品的字里行间。

在于坚的作品中,多次出现的河流意象自然也继承了古已有之的传统内涵。在《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中,诗人写道:“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只抵达上面的水/它无法再往下,它缺乏石头的重量/可靠的实体,介入事物/它从来不停留在表层/要么把对方击碎,要么一沉到底/在那儿,下面的水处于黑暗中/像沉底的石头那样处于水中”。在诗人的笔下,河流变成了笼罩在所有生命之上的一层看似柔软无形实则坚硬的壳,阳光只能到达表面,却无法深入穿透至生命内部。而河流已经与其内部的生命融为一体,晃动身躯一路向前,在时间看不见之处流动出自己的朝气蓬勃。

源自《圣经》的西方河流意象也影响到于坚的创作。西方文学中河流这一意象也是由来已久,早在《圣经》中就已屡次出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摩西与河流的故事。在西方的文学传统中,河流与生命也被赋予密切的联系。与中国传统文学赋予的流动性不同的是,河流这一意象更多了一层沉重悲观的宿命论意味。《哀滇池》中有这样的诗句:“我知道我会先于你死/你是大地啊/我亲爱的妈妈”“哦/千年的湖泊之王/大地上一具享年最长的尸体啊”。可见,在于坚的笔下,河流这一意象与死亡的束缚关系,但死亡并不完全意味着悲伤与结束,它在作者看来是与活着并列的一种状态。无论是生存还是消逝,都是流动的生命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步骤之一。

二、河流意象所蕴含的乡土意识

河流这一意象是中国现当代乡土文学作品中的常客,它既属于家乡本身又因其独存的流动性与外界相连。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有其长期存在所形成的固定性,与外面的世界无法沟通。但河流不同,它建立着家乡与外界各个层面的联系,也为作家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与多种视角,通过河流这一连接点观照家乡,无形之中增添了文字间闪光的灵性,使作品的张力与厚度得到提升。“唯有河流不独属于故乡,它总是流向不知名的远方,对河流的迷恋也就成为对远方的迷恋。每一个远走他乡的人,总会在心里听到远方的召唤,而自觉地进行自我的放逐。”云南与依赖河流生存的地区有所不同。以江南水乡为例,那里的河流密切参与到人们生活生产的方方面面,使临河而居的人们形成了独特的生活、生产方式。但在于坚的家乡云南,河流这一意象有着特殊的含义,人们将之与神灵联系在一起,为其注入富有地域性的不同意义。受地形因素的影响,云南地区的河流大多为蜿蜒、隐蔽的存在,在崇山峻岭遮掩之中的河流穿梭辗转、与世隔绝。作为云南人的于坚,其诗歌创作自然无法避开家乡的草木山川,分析于坚作品中屡次出现的河流意象,可总结出云南地区河流神秘性、饱含生命力的特征,也可就本地人对于云南河流的态度略窥一二。

于坚在《怒江》中为我们描绘了云南地区极具代表性的水文景观:“大怒江在帝国的月光边遁去/披着豹皮黑暗之步避开了道路/它在高原上张望之后/选择了边地 外省 小国和毒蝇”。作者笔下的怒江好似一位云南少数民族少年,他自由奔放、一路高歌,始终走在自己要走的路上。不但在云南这片土地上展现自己的魅力,他还一路流去国外,目睹异域风景,自己也变得丰富神秘,无法捉摸。这既描写出云南独特的地理特征,也侧面反映出云南人民的性格特征:他们敢于探索,同时也情愿安守故乡的每一寸土地。

三、河流意象所蕴含的生态意识

随着人们忧患意识的提高以及对自然生态关注程度的提升,生态文学的创作热度與日俱增,作者们用自己的作品阐释自己对生态问题的思考,对人类发展趋势的理解,用文字这一特殊载体承担自己的责任。于坚的作品在其中是不可绕过的一笔,于坚的生态意识,不仅仅停留在对于以人为中心的外界环境的思考,更多的是将人类与自然当作命运共同体的整体意识与长远目光。他敬畏自然,热爱家乡的一草一木,由此必然衍生出对于整个生态系统的担忧,对于人类工业化时代发展方式的反思。

于坚曾说:“中国昔日最伟大的诗人都是自然所成就的。”对自然的关注以及对人类命运在当前的环境危机下的思考是于坚笔下绕不过的话题。2004年,当时的中国展开了关于人类是否应该对自然怀有敬畏之心的探讨,于坚作为一直关注此类问题的知识分子,积极参与了这场讨论。他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人类在创造历史的时期,他们的努力就如同西西弗斯,一直像高处推着巨大的石块,但是石块不会固定在山顶不动,而是一直向下滚去。于坚指出:“印度洋海啸令人类再次意识到自己西西弗斯式的命运,我们的一切努力无非是把巨石推向山顶,最后它还是要滚下来,那就是复活。”

河流向来与生命相连,它的变化是人类生存环境变化的反映,也是其必然结果,河流这一意象反复出现的背后,是作者绵长的忧思与反省。作为云南地区自然环境的代表,滇池的命运一度被于坚记录在作品中。滇池这一意象承载着作者复杂而饱满的情感。“圣湖 我的回忆中没有水产/只有腐烂的形容词”,作者的文字没有加入任何艺术加工,他将亲眼所见之现实情况写入诗作品之中,一代代人有越来越多的机会享受越来越高度发展的物质文明,看似连绵不绝的繁衍生息,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滇池在污染与周边环境一次次被阉割之下终有一天会安静死去,但滇池会死,怒江会死,江河湖泊会死,等到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破坏之后,人类的审判也终将到来。“一些穿游泳衣的青年从身边鱼贯而过/犹如改变了旧习惯的鱼上了陆地”,作者在《哀滇池》最后想象了河流死去之后的情景,干燥的不只是躯体,真正可怕的是思想的干涸与文化的断层。于坚认定自然环境与文化环境共生共存,缺一不可。当自然环境遭到践踏,自然界的河流消逝,文化之河也必将随之断流。没有精神文明的滋养,人们就会成为只有外壳而内在空空的行尸走肉。这在于坚看来是人类这一物种的悲剧,对于每一位认识到精神领域重要性的人来说,也必然如此。

四、“拒绝隐喻”视角下的平等意识

“拒绝隐喻”的诗人以其独特的平民视角,赋予在其作品中多次出现的河流意象另一层含义。

于坚一直强调“拒绝隐喻”的诗学观念,试图挣脱长期以来隐喻义加在意象之上的束缚,力图还原事物的原始含义。在对生活中的事物进行描写时,他习惯于剥离其外在的种种象征义,对事物重命名,并应用语言本身去构造诗意,使其显露最干净、最纯粹的本义,从而追求语感的自然,还原语言的原生性与神圣性。在作品中,于坚以平等的姿态来观察、描写河流,将河流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构造联系,承认河流价值的同时,也由此观照出平凡人生的价值与众生平等的意义。

在《哀滇池》开篇,作者不去写惊涛骇浪的滇池,而是将笔锋对准菜市场的下水道:“上周末在圆西路 夏季上市的蔬菜之间/嗅到一些马鱼的气味”。看到这里,伴随读者的是疑惑与不解:一条马鱼、一条下水道、一个菜市场,这些与神圣的滇池有什么关系呢?“沿着微光 向那有气味的方向去 被解冻/进入了回忆之水 从我的漩涡中/黑暗拆散 一个湖蒸发起来”。用一条鱼连接起菜市场的人间烟火与群山掩映的湖泊。在于坚看来,一条鱼就是一条鱼,在写作过程中首先应该做的是还原鱼本身的含义,这是鱼之所以为鱼的原因,也是对生命最原始、最大的尊重。这种客观书写看似毫无诗意可言,但正是最真实的生活充斥最崇高的诗意。在诗歌最后,思维经过天马行空的奔逐之后,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上了陆地 他们大笑着 干燥的新一代/从这个荒诞不经的中年人身边绕过/皱了皱鼻头 钻进了一家电影院”。诗人在诗中思考死亡、思考文明与人类进程,但是始终没有离开对生命的关怀。在他的心中,万物皆有其存在意义与价值,无论是菜市场上将死未死的鱼,滇池中跃动的鱼,故乡的其他动植物,还是身边的中年人与青年人,他们既然共同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便理所当然没有高低贵贱。这种看似自然而然、毫无争议的平等观难能可贵,万事万物被置于同一高度,在同一层次中被观察、解读,于坚发挥诗人的身份优势,赋予芸芸众生组成的凡俗生活以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诗意。

综上所述,于坚作品中的河流意象内涵丰富,作者对生命价值的思考、对故土的怀念、对生态问题的隐忧、对环境破坏行为的批判都藏匿于其中。我们既可从文学传统的角度分析其内涵,也可从于坚的个人经历讨论其深意。在品味与解读于坚作品的过程中,把握河流这一意象,可以帮助我們走进其文学世界,带给我们多重体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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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蒋栋元.生命·再生·罪与罚——《圣经》中的“水”意象[J].外国语文,2010,26(05):115-117.

(作者简介:张绘宇,女,硕士研究生在读,黑龙江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文艺学)

(责任编辑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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