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海

◎谢伟



落海

◎谢伟

刚刚掉进海里的时候，他只能感觉到海水很凉。

谁也没有想到海浪来得如此突然。小小的帆船在海中飘摇着渐渐沉没，所有人都被冲散在茫茫大海中。

但是他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归宿。他只能尽力向前游去，也许他根本游不到对岸，也许他的方向是错的，但是他别无选择。

四面八方打过来的浪让他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无情的涛声一次次拍碎在他耳边，又回荡在整个脑海中。他身上所有的感官都已经麻木了，只剩下一双手机械地挥动着，挣扎着朝岸边游过去。

他就在这满是海水的世界中，一点一点游着。如果他能有时间欣赏的话，此刻天上的云很白，天很蓝，阳光也懒洋洋地洒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带来光明与温暖。可是于他而言，海水的温度和味道，就是他所能感受到的全部了。

记得小时候他很怕水，每当水漫过胸口时，他就会感觉全身紧张，呼吸困难。后来学会了游泳之后，也没有摆脱长期离开土地的焦虑感。他觉得人，终究是离不开土地的，哪怕将来人类潜到更深的海里，飞到更高的天空，都无法摆脱他们扎根着的这片土地。

耳边浪潮的声音越来越小，这让他感到不安，因为他能感觉到他的听觉开始慢慢消失。海水不停地灌入他的耳朵，除了海水涌动翻腾的声音之外，他快要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海鸟的叫声。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鸟，只是，这让他想起了家乡的喜鹊，叫声清脆悦耳，如天籁一般。

此刻，这几声叫声对他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他总算能够听到海浪以外的声音了。这能够让他不至于在一成不变的环境和状态下崩溃。

他觉得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灼热的阳光烘烤着他的脸颊，浪花扑到他脸上时如同下水的烙铁一般。他甚至能感受到脸上蜕皮的过程。接着一阵海风吹来，将他头上的海水与汗水吹干，继而再接受烈日和浪潮的洗礼，循环往复。

他口干舌燥，却闭紧了嘴唇不让海水灌进来。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还要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可能再多游一点，海岸线就出现在眼前了。

疲惫感一阵阵袭来，他的眼皮、手臂和腿都开始不受控制。可他不能休息，只能靠意志支撑着继续游。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任何器官了，就仿佛是被人推着前行一样。

他想到他被海浪推下帆船的瞬间。那一瞬间他以为他会想到很多——他的家人，他的梦想，还有他的未来。可其实，他只想到自己要如何活下来。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在海上航行时，船翻了会怎么样。他只能拼命地游，游向他分不清方向的岸边。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不应该死在这里，也不会死在这里。

但是他还是感到眼皮越来越重，四肢也越来越重。他一点一点地失去力气，然后下沉，下沉。最后，他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

他的味觉好像突然被无限放大了一样，他只尝到了海水很苦很咸很辣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醒了，海水和回忆一齐涌来，淹没了他整个头顶。他不甘地蹬了蹬泡得发白的腿，又努力将头伸出海面，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开始怀念双脚踩在黄土地上的踏实感。他害怕了，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有许多莫名的不安与慌乱。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游不到岸边了。可是他也不想看着自己一点点沉下去，在他失去全身的力气以前。

终于，他停下了。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他看到了一张大床，于是他一步步走到床边，就那么倒了下去，呼呼大睡，任谁都叫不醒。他只想让这一觉驱除他所有的惊慌和疲惫，所以他睡得很沉很沉。

他慢慢沉了下去。海面上只升起了几个气泡之后，马上就归于平静了。

（作者系武昌理工学院汉语言系学生，指导老师：钱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