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欧阳瑾琳
年轻的时候
◎欧阳瑾琳
读《城门开》时,扳指一算,方知北岛也有66岁了,想起书上他的照片,童年时,他瞪双大大的眼睛,像极漫画里的人物,有些机灵得过了头的意味,我不知道他如今是否两鬓斑白,只觉那文字仍然是云飞雪落,简洁快利,老北京的春日柳絮纷飞,三不老胡同铃响叮叮当当,似乎永无老去之意。
文字向来长于凝固时间,世间万物却擅于流动变化不止。北岛笔下的北京城在被他记忆的同时,也被他构造了。事实上,它们早已不见,多少游子回到家乡,见到的只是另一片适合流落的土地。高楼起了又拆,如同海浪的翻覆。故人来了又走,留下惹人怀疑的物证。世间布满即时且无用的碎片,风来风去,一切便都可改头换面;哺育我们多年的母亲,不知何故,早早弃我们而去,消失不见,连墓碑都不曾有过。
时光的洪流来势汹汹,人们像修补堤坝那样,开始找寻留住时间的方法。于是才有了怀旧一说,软绵绵而近于无力的字眼,像书页被书虫啃食过后,留下的那点随时都会耷拉下来的颓意。人们从一本日记、一页书、一封信、一首代表过去的歌开始,试图创造机会,与过去再次相逢。
老爷爷老奶奶有时闲置电视机,而执著于收音机和下象棋,生活中保留匆忙的习惯,而事实上闲适无比;爸爸妈妈醉心于如今皆迟暮的老电影的英雄美人,只爱听老调的“靡靡之音”——拒绝当下的时尚,老的便是好的,文化认同感不但致命,且吸人精魂。莎士比亚曾说,分离是一种甜蜜的痛苦,而怀旧又何尝不是呢?
在《年轻的时候》里,张爱玲写道,“人总要找点网罗牵绊”——我们经历的时代留下的物证,辅佐我们的记忆,修正我们旧事之容貌,为我们的人生加上精美的相框。当孩提已逝,一日日长大,成熟,衰老,我们的每一次选择,每一个改变,都是将枷锁加于自身——一把一把,佝偻之际,锁或已锈得无法打开,人已难分辨自己的容颜;但仍有类于怀想的行为,可以恢复我们年轻时的心态和容颜,使发生过的以一种更加平静的姿态再次发生,我们身体中埋藏的,不变的东西被挖掘出来,供于精神的博物馆里,用来佐证当年满胡同乱跑的小孩,与如今的我们,共用一个身份。
收音机的无线电波或许是桥梁,连接过去与现在。怀旧,即是将怀想寄托于老旧的物品、不再新鲜的回忆上,呼啦啦穿梭回丢失的日子,找到从前的自我。那时昏暗的灯光下,世界模糊不清,可我们却活得更加清晰。怀旧便是怀念自己,怀念自己的岁月,自己的感受。时光如白驹过隙,必要不必要的变化太多,我们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构建一座北京城,正如《倾城之恋》那般,是为了成全个人的理想,为了安抚个人的心灵。
未来永远无法成为一个人的精神家园,过去才能给予我们之依靠。我们为了改变过去的面貌,而努力创造未来的景象;我们为了抵抗未来的未知,消除捉摸不定带来的恐惧,而拼死记忆已逝的远景。切实的、已发生的,存在过就已是最大的安慰。
三岛由纪夫曾言:“即使群山阻隔了他的远景,不变的金阁仍旧端然而在。”金阁寺诚然有理由永恒,但我们在天地之间,如芥子一般,只能被推回到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之地,介于过去和未来之间。正如村上所言:“我们站立的位置又不是我们站立的位置。”由此看来,我们一旦要把握住一些东西,怀旧则会成为生活普遍性的需要——生活何处又不是甜蜜的痛苦?我们把握住的,常常是已经无力挽回的东西。在人生之路上,我们奔向远方,世事白云苍狗,我们不断地争取,创造的从不是未来,而是回忆,以让我们从中攫取温暖,获得支持,继续逆流而上,这便是我们奋力前行的意义。
(作者系湖南师大附中学生)
(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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