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海男
当石头朗读自己的命运时
我赞美空气,它钻进脖颈儿,沁入皮肤
多少年过去了,在空气涌动时
我来到路上,我看见石头在树林里
走过这片风声起伏不定的地方
就会听见石头发出断裂的朗读
石头朗读自己的命运时,我闯进去
这不是我的房间,也没有床头灯
没有厨房的油烟味,但有我的影子
投向一座灰藍色岩石。我钻进洞穴
看上去漆黑的洞,能容下我身体
在我之前有很多人钻进洞门
在洞门外有许多吊藤蔓冬天会枯萎吧
好多问题掩饰着慌张,我害怕什么
我钻进洞门之前想清楚了我的身体
我钻进洞,这里面并非全部的黑暗
如果你没走进来,就完全不知道我在说
什么
一个女人因为身体会探索世界
我伸手够到了枝条了吧?这个早晨
像是另一个世纪。古老和现代的区别
似乎可以在我眼睛下闪现:千万亿年前
人类还没有射出弓箭的时候,是一片冰川
还有水沼地。我见过恐龙,在恐龙谷
很多孩子成人在骨架前拍照。我走出去
想实地寻找亿万年前,看不见男人女人的
时候
或者更远些,在看不见昆虫冰川的时候
对于遥远的想象力,是干枯也是自由的
不可靠的,凡是不可靠的距离也是真实的
我想,真实是一种幻想力的触觉
比如,我走出了恐龙谷往西再走十里
我看见了春天的油菜花地里
一个老人走出来,露出了她茫茫然的眼神
我看见的并非是你看见的,我表达的
永远不是你想知道的,距离产生了恐龙
触碰我吧,在荒野深处
还有什么不可以任性地敞开?我穿过
高速公路的标签,最终还是回到你的营地
这个世界什么都是按照心灵来分配时间的
既然如此,触碰我吧,在荒野深处
在发丝般柔韧的野生动物和橄榄树的荒野
当物质生活最终交给古老的时间之神时
礼物盒中的钻石不再取悦我的眼光
谎言和化学反应结为一体时,心脏会失去
弹簧力。因此,很多人慢慢走出去
我走得太缓慢,这基于母亲的影子
她总以九十多岁以上的年轮让我看见
太阳和月亮的尺度。月光让我安静
当我看见炽热的阳光时,在冲动中
将一个西红柿画成了太阳:我们都相信
宿命就像光圈缠绕着生命
宿命的路,就像你选择的一支口红的
颜色,从头到尾,让你面对日月星辰
这寂静就像我童年的贫瘠
有多少沙漏就有多少海洋的蓝色潮涌
有多少爱情就有多少燃烧后的灰烬
这寂静就像我童年的贫瘠:脚尖上
弹幕出的羽毛毽,让我看见鸟
比我跑得更快。我想追一只火烈鸟时
一只蝴蝶来了,让我驻足于山岗的
蝴蝶,没有鸟消失得那么快
当那只鸟去云层飞翔时,蝴蝶栖在树叶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好像是母亲
又像是邻居家的老奶奶,她有一双小脚
传说中的三寸金莲,在我的童年
是一双像拳头大的绣花鞋。有人吗
在山岗上小鸟和蝴蝶都消失了
有人吗?我想到地里去寻找吃的东西
有人吗?在这一幕幕尘埃落定的时间里
我曾经有过的童年,像一只出土的胡萝卜
女人洗干净了胡萝卜
一个女人洗干净了胡萝卜是想吃掉红色的
那部分:她慢慢地卷起衣袖
想耗尽午后最空寂的时光。她开始了
吃那支胡萝卜的预谋,这是她昨夜
无眠时的梦想。此景,已是她梦的
一部分生活。她咬下了胡萝卜一角
她听见了自己咀嚼胡萝卜的声音时
脸上有了满足的笑。这个看上去
有些诡异的神情,并没有让她
完全吃掉那只胡萝卜。她放下了胡萝卜
穿上了风衣,她去开门
她忘了那放在桌上的胡萝卜,她拉开门
邮差说,有你信件,她接过信拆开
喘着气读完了这令她惊心动魄的笺纸
她闭上双眼: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刚启开嘴唇,又看见了空中的蜜蜂
从窗户外消失的燕子重又回来
只有女人会注意到日常生活的变幻无穷
她的声调在整理着,因为燕子回来了
整个冬季都在以发霉般的速度
使生活沦陷于一块又一块巴掌大的区域
囚禁吧,这早已不是新鲜事。她在栅栏中
给朋友们写信,她虚拟出
地址,那些层叠出热带雨林的
属于蚂蚁迁移的小路上,有多少层腐败叶
又有多少野兽的脚踏死了纤细的蚂蚁
这是她写出的忧患,未写出的
就像是沸腾的壶嘴中奔涌的热蒸汽
燕子在路上时,她感觉到了去年的燕巢
在微微地抖动。她顺着梯子往上爬
想亲自看那只去年的燕巢,她是认真的
一个女人,仿佛是她自己的女王
她主宰方寸之地那些滚荡不息的烟火味道
她主宰自己的忧伤和光芒的峡谷
怎样去到峡谷底部,这不是猜测和故事
我的鞋子洗得发蓝,行李已寄放村舍
在一个离不开人间又想抵达深渊的时刻
在人群中看见了唱山歌的女子
那女子如同一件土布衣服,红色暗纹
天蓝色的花辫:我想靠近女子
走到面前,那唱山歌的女子不见了踪影
我猜测女人到温泉中沐浴去了
我猜测女人嫁到外乡去了
我猜测唱山歌的女子沿云路走到了尽头
她的山歌在玉米地里随山区飘动
我终于踏实地走到了峡谷底部
踩稳了一块又一块奇异的岩石
我终于知道底部是人生的深渊
她主宰着自己的忧伤和光芒的峡谷
那个唱山歌的女子好像就是我自己
咖啡需要热空气才能生长出香味
宇宙观太虚无,人们在眼下关心和注意的
是天气、饮食,服装搭配,身份尊荣
卑微者和劳动者的歌唱
但当我沉溺于一个句子时
我以为这应该就是我的宇宙
洗过了被子,枕套床单晒着太阳
我晒太阳时低下头,让太阳笔直地
经过颈椎脊椎。便想起热带河谷
劳动的人们都站在芭蕉扇叶之间
波罗蜜香在果实内部从不惊扰你的嗅觉
我曾在种植咖啡的山坡上睡过一夜
咖啡需要热空气才能生长出香味
美丽的神话都没有长久地生活在暗夜
当一个神话来临时,你恰好被光照亮
手掌中有几十颗咖啡豆,我和它们
都没有逃离太阳:晒太阳是古老的生活
在这个伟大的国度里
在这个伟大的国度里,我更像小鸟
拂面而过。走上山坡靠近向日葵的女人
在这个暗淡的时空中,我丧失了饥饿感
移动着花盆,移动着身体中的阴影
在这个彷徨的时刻,我离一座危崖很近
只要继续往前走,就会纵横而去
在这个无聊的空间,我似乎是多余的人
回到家后,我就开始了拖地板上的油渍
在这个欣悦的夜晚,我洗澡后坐露台
晚风像一双手抚摸着我潮湿的头发
在这个出发的时刻,我看上去没有目的地
手控制不住那只新买的箱子,它跑了起来
在这个醒来的早晨,未读完的书中
落下来的书笺,是一帧斑斓的蝴蝶标本
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我不需要说任何话
我轻松自由地将目光移开去看别的事物
还有多少人需要见面
我有大部分時间独处。偶尔跑出去
就坐在灌木丛平坦又凸起的地方
如果有一只野兔从草丛中跑过来了
我们会在几米外就彼此看见并猜测着
我们到底是人世间的敌人还是友人
有时候,在青山绿水挟裹的小镇
住几天。清晨我会走到菜街子
会看见鸡鸭装在篮子里,听不见叫卖声
妇女们蹲着或坐在小凳上看着来往的人
如果有人走上来买摊上的蔬菜瓜果
每一个妇女刹那间眼睛都会亮起来
我有大部分时间在随心所欲地
生活在我身体转身出发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地名
还有多少人需要见面:我低下头
那些弯曲像血管般循环的河流就在身边
还有多少柴火需要点燃
通向书房的路总是最近的
书房中有我沉迷的一座座原始森林
我这样说话时,一头野兽带来了皮毛
带来了肢体,带来了茂密的屏障
还有多少柴火需要点燃:我睁不开双眼
浓郁的烟,熏过了我身体上的衣服
又开始熏我的眼眶。一个秘密
总会暴露出它不可能讲述的惊心动魄
一堆干柴对我们漫长的生命来说
也只不过是烧火煮饭取暖而已
我们一生总要耗尽大自然的很多物质
我们同时也要将自己交给时间
春天来了,仍有人去森林中拾干柴
人为什么为了点燃一盏灯不舍昼夜地奔波
为了在光焰中想象出自己获得永生的
模样,首先我们会变成蓝色的火
请忽略风中飞屑和沙哑的声带
只要太阳升起,一个女人会站在露台
抖落她衣服上的灰屑,她总会拎着床单
还有风衣外套,满怀期待的目光下
是她正在撑开的衣物,我看见了
阳光下的灰屑在飞舞后应该落下了地
她站在露台上练习声带,她还会从里屋
抱出来一把大提琴,她是刚搬来的邻居
我从前没见过她,几周前对面的房子
如同一座废弃的花园。她出现后
就开始露面,现时代的女人都看不出来
真实的年龄。巧妙的化妆术
掩饰了女人本应该有的苍茫
再加上空中不长的距离拉开了真实的
空间感。所以,我看见的女人藏在她
声音和抖动的手掌控制住的岁月深处
请忽略风中尘屑和女人那沙哑的声带
我亲爱的骑士
我有权利好好照顾自己,前世的箭头
穿过的暗夜仿佛有无数的骑士降临
勇敢的骑士,我曾经爱上你们的悲壮
也曾相识在你们驰骋的疆域
在遍地狼烟和黄花的古战场
我的长裙依然像生活在厨房般曳地
这样我们可以更亲近地谈论来世
关于前世今生,被一朵朵秋瑟中的金菊
盛放着。我亲爱的骑士,你们的眼睛
如此悲伤,而你的盔甲有多沉重
我要好好照顾自己:来世再见
在你出发的家门口:我穿着百褶裙
以我曳地长裙下的速度,我要奔跑
也要落地,才能知道你往哪里去征战
我在照顾好自己:才能给园子里的小鸟
投递粮食,才能知道我活着是为了见你
责任编辑:梁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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