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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獒犬

时间:2024-05-04

嫣落瑾

陈老汉家养的老黄狗死了,就在几天前。这狗是自打他儿子去北京的那年起就陪在独身的陈老汉身边的,如今没了,陈老汉的心中难免不是滋味,就跟儿子在电话里多说了几句,末尾,还落下了几滴泪来。

陈老汉的儿子陈建国,乃是陈家的独子,十年前就背了包离了家乡去北京打拼。当初离村的时候,全村人都出来送他,陈建国紧握着陈老汉的手信誓旦旦的说:“爹,你放心,娘没了后你是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我,给我三年时间,我打拼出模样来就接你去大城市住。”

三年后,这陈建国真的没辜负村里人的期望,成了一家小公司的总经理。只是当初的“诺言”按他所说的,发生了一点迫不得已的变化:“爹,你再等我几年,我现在和我女朋友住的是一室,等过两年我换大房子了,一定第一时间把你接回来。”

当时的陈老汉在电话那头憨憨一笑,安慰儿子:“没事啊,我养了一条黄狗,每天逗逗它,我自己也开心的紧咧。你们照顾好自己,莫要担心我。”

可如今这条替自己“养老”的老黄狗没了,陈建国愁的直挠头发,这可咋办是好啊?

陈建国的女朋友孙静在一旁听了会儿声儿后,从后面踢了陈建国一脚:“这有啥愁,再买一条给他寄过去不就得了。”

陈建国看了看孙静,眼睛转了一转,回头跟电话里的陈老汉说:“没事的爹,我这就给你买一条。你不一直说喜欢獒犬吗,我这两天就给你买一条,运过去。”

安抚好陈老汉后,陈建国刚想挂电话,没想到孙静又给了他一脚:“陈建国你是真有钱啊,五千的包你都不舍得给我买,你给他买獒犬是吧?”

陈建国嘿嘿一笑,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一把揽过陈静的腰讨好道:“老爷子哪认得啥是獒犬,啥是串种,糊弄一下便是。走,买包去!”

这下陈静才乐了,稍加打扮了一下,两人大摇大摆的出门逛街去了。

一个星期以后,陈老汉从城里的托运站把狗接了回来,看着那毛茸茸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狗崽,陈老汉咧着嘴高兴的直抹眼泪。

陈老汉的有钱儿子给陈老汉买了獒犬的事儿很快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三天两头的有人来陈老汉家看狗。这摸的人多了,许是感染了什么细菌,狗崽拉了肚子,给陈老汉心疼坏了。

陈老汉陪着狗熬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把狗放进车筐子,骑着车往城里跑。到了城里的宠物医院后,刘医生一番检查后告诉他:“没事,着凉。吃点药就好了。”

这下陈老汉可放心了,坐在凳子上看着医生给狗崽喂药的空儿,话匣子也打开了。从儿子离村去北京,到儿子送自己獒犬,越说越高兴。完全没发现医生看着他怪异的表情。

临走,陈老汉一再感谢刘医生,非要把自己带来的土鸡蛋送给他。刘医生笑着推脱了,末了,意味深长的跟陈老汉说了句:“这狗挺好的,能跟您老啊做个伴,啥品种其实不重要。”

陈老汉还是憨憨一笑,好像并没有听懂话外之音:“是咧是咧,有个伴儿比啥都强。”

从城里回来后,陈老汉更加小心的照顾狗崽了。庆幸的是,这狗崽从那天起倒再也没生过病了,虎头虎脑的,长的也快,不出一月,就快跟以前的老黄狗一般大小了。陈老汉欢喜得不得了,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喜旺,还周周都去集市上买猪肉给它补身体,自己却舍不得吃上一块。

这天,陈老汉正哼着小曲搅动着锅里的肉汤,同村的小张来串门了,推开门闻到香味,小张直喊:“太香了,太香了!陈老伯,你这是家里有啥喜事。”

陈老汉哈哈大笑,拿了板凳让小张坐下,知道他家境困难,挑了几块最大的放进碗里,塞到了小张的怀里:“回家拿去吃。”

小张羞得脸红,连连感谢。小张的母亲一直重病,父亲也身体不好,全家都靠小张做煤工挣钱维系生活。这些年来,陈老汉经常帮着他家,小张心里一直惦记着陈老伯的好。想着将来报答他,但是还没来得及,就又迫不得已的来求陈老伯帮忙了。

原来这小张的母亲旧疾复发,家里实在没钱买药了。听说陈老伯的儿子就是一家药厂的老总,药厂的员工买药是有员工优惠的,小张想着能去那里打工,哪怕扫厕所也可以,只要能给母亲买的起药,他啥都愿意干。

陈老汉送走了小张,转身就给在北京的儿子去了电话。

陈建国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和客户在洗浴中心做按摩,最近公司的运转很不错,出来放松放松。

“爹你说啥?让小张来我们公司?”陈建国一边不耐烦的指挥着按摩师给自己的右肩膀疏松疏松,一边在电话里敷衍着陈老汉:“爹不是我不同意啊,您是不知道,儿子单位最近效益很不好,没有多余的钱再雇新人了。再者,您说说这小张他会啥啊,一口土话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他来我能给他分配啥……”

电话那头的陈老汉听着儿子这样说,半天没说出话来,末了,叹了口气:“挂吧。”

挂了电话的陈老汉坐在炕头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喜旺也很懂事,骨头也不啃了,乖乖趴在陈老汉的脚边,蜷成了一团。陈老汉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将烟头掐灭,翻出了自己藏在铺席子下面的钱,拿报纸一包就出了门。

陈老汉从小张家离开的时候,他不知道身后的小張“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小张抱着那一沓子钱,他知道这辈子他欠陈老伯的太多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心里无法言喻的感激。

后来,陈老汉再也没有主动给儿子打过电话。又过了几个月后,喜旺渐渐越来越大了,绒毛换了一遍,模样也开始变了。可没想到,村里邻居里的闲话也渐渐多了。

原因是,这从小就受全村瞩目的名贵“獒犬”竟然长得越来越像曾经陈老汉的那只大黄狗,虽然不甚相同,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这眼睛,这鼻子,这毛发,实在是和“名犬”搭不上边。

村里人都说陈老汉被儿子骗了,只有陈老汉不以为然。他坚持相信自己的喜旺就是獒犬,依旧终日将其宝贝得不行,甚至还拿了自己的旧衣服给喜旺做了身衣服,虽然针脚粗糙,倒也像模像样。喜旺穿着陈老汉给它做的衣服,每次出去遛狗都抬头挺胸的,好像知道自己是名贵的“獒犬”一般。

陈老汉的“狗儿子”的日子是越来越好,可没想到的是,这几个月来,亲儿子陈建国的日子过得却不再那么像样了。他在北京的公司因为涉及偷税漏税而被税务局处罚了,药品也被查出了违规,赔了许多钱。他那个貌美如花的女朋友看他这下子是真的再也没钱给自己买“五千元的包”了,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里,拿走了陈建国的银行卡跟着别人逃之夭夭了。

就这样,陈建国在北京混了七年,终于有一天,他破產了。

陈建国灰溜溜地回家的那天,他都没有勇气提前通知陈老汉。陈建国开着自己唯一剩下的那辆车,停在村头不敢开进村,而是自己走下车,拎着行李走进了村子。

没走几步,陈建国突然发现前面好像正是陈老汉的身影,他疾走几步赶过去,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爹。陈老汉在小张家门前正和小张唠家常,他看到小张把一袋袋剥好的核桃塞进了陈老汉的怀里,自己的老父亲最爱吃核桃,小张记得,可他却忘了。

陈建国再一低头,看到自己送给他的那条狗正高兴的绕着陈老汉转圈,陈老汉时不时地蹲下身摸摸它,场面好不温馨。

陈建国鼻子一酸,心里的悔恨一下子就填满了胸膛,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因为他比谁都明白,这只狗哪里是什么獒犬,这是他让他当时的女朋友在狗市上花一百块钱买来的串种狗,如今长大了,哪里还能再瞒得了人,想必自己的老父亲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而自己呢,作为儿子,比不上小张,甚至比不上喜旺,这几年的北漂生活让自己忘了本,更忘了孝!

想到这儿,陈建国再也不想过这样悔恨的日子了,他把行李扔到一边,走到陈老汉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爹,儿子对不起你。儿子骗了你。”

陈老汉回身看到陈建国,竟也不惊讶,而是叹了口气,把他扶了起来。

“约摸着估计你快回家了,你的事儿我听同在北京的老刘的儿子说了。回来就好,再慢慢来。”陈老汉心里明白自己的儿子在说什么,他俯下身,拉着陈建国的手让他也摸一摸喜旺:“说啥对不起,这就是我的‘獒犬,啥是名犬,啥才珍贵,得有老实懂事的品行的才是好狗。它伴着我,挺好的,我喜欢它,它就是好狗啊!”

陈老汉站起身拍拍陈建国的肩膀,又看了看小张:“大家伙知道你破产的事儿后,为你凑了点钱,想帮你一把,让你东山再起,尤其是小张,他现在很有能力,已经做到煤场的队长了。”

陈建国惊讶得抬头,小张对着他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哥,钱不多,莫嫌弃,莫嫌弃。”

看着小张憨厚朴实的样子,陈建国心如刀割。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村里人哪里是无能啊,他们身上的高贵品质恰恰是自己早已丢掉的初心!这一次陈建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有经商的头脑,乡亲们有踏实肯干的品性,他应该做的,正是带动全村人一起发展……

(责编/王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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