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是个宫

巴陇锋

夏秋之交的清晨，骊山青葱巍峨，华清宫雍容华贵，骊山华清宫互相依偎拥抱，如同孪生兄妹。她们的周遭，花木掩映，人影依依。

此刻，华清宫广场西南角，一位颜值极高的妙龄女子身着工服、佩戴工牌，风采迷人，她拿着自拍器，不断调整着位置，边拍边自语：“茄子，欧了！”

她叫水清一，是华清宫的人梢子，才工作一年，就被选为华清宫大型实景历史舞剧《长恨歌》中杨贵妃的B角扮演者，更励志的是，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她，最近还在职攻读音乐硕士，事业学业顺风顺水，令多少女人羡慕妒忌恨。最要命的，二十一岁一米七五四十六公斤天真纯洁的她，至今还耍着单。与所有九零后一样，水清一沉迷网络，相信微时代的爱情，她微信叫音乐公主、微博叫华清池，分别有热聊的男性朋友木华水清和骊山。

现在，水清一正端详手机照片，嘴角挂着迷人的笑，将照片发到微博里，又@了微博网友骊山：“‘骊山先生，为感谢你长期以来对我们华清池《长恨歌》的支持，本姑娘特献上‘私照一张，祝我们‘单身狗七夕快乐！”

水清一只顾乐着发微博，不料撞在一个急匆匆走过的女子身上，两人都差点跌倒。女子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怒斥：“你，怎么走路……”转头一看却转怒为笑，惊喜道，“清一！”

水清一报赧：“团长，对不起！”

“叫姐！”女子叫程丽华，三十出头，是《长恨歌》艺术团副团长，水清一直接上司，她瞥一眼水清一，“怎么，昨晚和韩处聊昏头啦？”

“没见人。”水清一道，“对不起姐！”

“没见！为啥？”程丽华大吃一惊，“我这媒人当的忒没面子啦我！”

“姐，人家条件好，咱配不上！”水清一打着马虎眼。

“不是吧！他条件好，咱也不赖呀！你啥都好，就一点，眼高！”程丽华指着水清一额头说。

两人步入华清宫。

水雾迷蒙的华清宫幽静、典雅、馥郁四溢、似幻犹真，知了声、鸟叫声、蜂蝶声、叮咚流水声夹杂着悠扬的管弦乐曲，凑成了大唐华清宫的早场活剧。两人边走边聊，程丽华问：“你到底啥标准？”

“什么啥标准？”水清一头发、睫毛上泛着细水珠儿，抬头看树及周遭，“看，鸟！”

程丽华拨一下湿漉漉的刘海儿，跟着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真成贵妃啦？”

“姐，你嚷人哩！”

“办公区域叫团长！——真的，我参加工作那两年，特别是升任《长恨歌》杨贵妃A角后，有时真有自己是贵妃的感觉哩！”程丽华有些怀旧，夹杂着一丝伤感。

“所以说，姐才是——不，团长才是真正的艺术大家，令我辈高山仰止，”水清一抬头望云遮雾罩的骊山，“望洋兴叹，不，望姐兴叹，哎不，望团长兴叹！”

“我去！鬼话连篇！本团长可不吃这一套！”

“是！团座！”

程丽华终被逗笑：“这哪跟哪儿呀！穿越也忒厉害了吧！”

水清一卖萌：“穿越无极限嘛！”

“你不宜结婚，太年轻！谈恋爱，成！”

水清一不置可否：“呵呵，是了……得练习着和男人处。”

“知道你是枚奇葩，全球唯一大学里没处对象的主儿！”程丽华千年一叹，“你说追你的那些男人该多受折磨哇！”

“哈哈！”水清一眨眨眼撇一下嘴，一副没心没肺样儿，“知我者，您也！”

“准备排练！回头告我你的标准！”程丽华说着，独自走进办公楼。

九点半，雾气四散，阳光从骊山烽火台穿云破雾直射过山坳、楼台、树梢，四周瞬间变幻出七色霓虹般景致，华清宫一天中最美的时光到来了。骊山脚下西首的《长恨歌》排练现场，艺术团演员们在训练，纷纷动胳膊展腿伸腰，有人开始练舞，其中一位下着霓裳上穿羽衣的女演员飘飘曼舞，异常打眼。她舞姿婀娜、超凡脱俗，表演出神入化。不用讲，她是人尖子水清一。大伙遂停止训练侧目而视，啧啧称赞。

程丽华也在观阵，不由满意地笑。一会她吹了哨子，大家迅速列队、站齐，水清一在第一排中间。程丽华站队子对面，严肃讲话：“亲们，练得不错，真不错！但，不敢懈怠！想想眼前，一年一度七夕情人节活动，几十年一遇的骊山华清池一体化庆典——骊山华清池大婚哪！多大的事儿，是不是，对不对？”突然，她将系着红头绳的哨子猛地朝前一抡，换了个人似地声色俱厉道，“谁要是在这节骨眼上给老娘掉链子，可别怪老娘我翻脸如翻书……”

津津有味的训斥，被水清一举手打断：“团长姐姐，姐姐团长！您这称谓今儿个变……”

程丽华打断水清一，杏目圆睁劈头盖脸道：“水清一，没人当你哑巴！别忘了你是B角儿，B角儿要有B角儿的样儿，B角儿要有B角儿的范儿，B角儿要有B角儿的德行！别忘了，咱还有个A角色，虽然她今天来了大姨妈没到，但是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守着大姨妈活人，她大姨妈不可能一辈子不走！”

有人忍不住憋红了脸笑。程丽华唾沫星四溅：“笑什么笑？瓜子笑多乳牛尿多，没皮脸！”

水清一憋着泪、举手：“报告团长！”

“讲！”程丽华铁青着脸，并不看她。

“我理想的對象是建军哥那样的！”

全场笑翻。程丽华也忍不住笑，笑毕才说：“不找黄豆豆啦？”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人结婚了！”

“建军，我男友。”程丽华说，很自豪忘情的样子，“我单方面宣布，我们也要结婚的！”

“嗨嗨，我是说，”水清一涎着脸嗫嚅道，“是像——像他那样的！”

“知道你的意思，人尖子！”程丽华道，突然想起什么，问，“今儿几号？”

众口一词：“八月一号！建军节都不知道！”

程丽华撒腿就跑，跑到半道，歪过脖子回头喊：“解散！——今儿建军生日！”

“切——重色轻友！”大伙嬉笑着。

秋阳驱赶得演员们纷纷云散。水清一信步至一座假山前徜徉，一时无所事事。手机彩铃响起，她惊喜地接手机：“‘骊山呀！相由心生嘛，本姑娘心清如水，长相自然冰清玉洁咯！……生活照必须比演出照好哇，呵呵……问个问题哈……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样啊？喜欢女孩儿外表。……瞎掰，爱美之心……当然啦，你应当归为靠谱一类，嘻嘻……是不是？否则，不会给你寄《长恨歌》光碟咯……不过我认识的男生少，没经验……也不是啦，就一个，挺优秀哩……豆豆……黄豆豆，世界上最最男人的舞者……今早上丽华姐——就是我们团长也这么说……好哇！我代表华清池、华清宫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你我是网友，不，是朋友……嗯，就这么说！再见！”

水清一挂断手机，将手机收起，唱着《说爱你》离开。

新丝路文化传媒公司大会议室，气氛热烈，正前方的横幅上，醒目大书：电影《华清是个宫》剧本研讨会。条形圆桌上，糖果瓜子满盘，专家、公司领导围桌而坐。一位银发童颜的男专家正在发言，不断挥舞着手，时不时用自信的眼光扫一下编剧席。编剧席上，一位大约三十岁样子的男子紧蹙眉头，忍着性子听着。

“编剧老师，我觉得，咱们得弄清楚一个最最基本的问题，男女主究竟是为情分手，还是为性分手？”老专家目不转睛盯着正对面坐的编剧问。

“不知道！”编剧摊开一双熊掌一样的肥厚大手，在胸前一边舞一边无可奈何道：“有分别吗？”

老专家闻之，痛心疾首，极力掩饰不满，等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才说：“代沟呀！代沟……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小鲜肉啦，该有女友了吧？”

“分啦！”编剧双手互搭着放在桌上。

老专家深表惋惜：“知道你们两天就分。为什么？情啊性啊？”说着，舌头一卷，口中飞出几片白唾沫。

编剧目无表情：“很简单，艺术观不同。”

大家颇觉意外。老专家惊讶到无以复加：“啊——哦！”

“你懂的，圈子很小，不是秘密。她是编剧，我也编剧。她名人，我也是。但，”编剧说着站起，“她崇尚所谓的‘娱乐至死，而我主张‘寓教于乐，如此而已。纠缠不清，累了，就分了！”说着又坐下，“这样子！Ok！”会场一时沉默。

“有啦，好！有啦！”老专家激动地怪叫着，站起来。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他张狂。老专家道：“编剧老师，他们是为艺术观而分的！——《华清是个宫》中男女主人公因艺术观不同而分。”说着，得意地鼓掌。

大家也鼓掌。

会议结束，编剧彼惫不堪地来到公司花园平台，边吸烟边给音乐公主打微信语音电话，遭拒后留言：“音乐大才女，我木华水清……是呀，在你们西安高新区，住伊尔斯酒店……”

对方回来文字：“大咖啊，屈尊莅临古都！让我等粉丝们情何以堪！”

编剧对着微信回语音：“哪里，江郎才尽啦！”

对方回来文字：“开玩笑吧！怎会？”

“怎么不会……真写不出什么劳什子啦，要不要见一下。音乐公主，我想见您……”编剧对着微信讲。

对方再没有回。

晚上，华清宫单身宿舍，水清一正赖在床上玩手机。手机微博提示音与窗外蟋蟀的聒噪交织，真假难辨。一会，她慵懒地躺床上，将手机撂一边。可手尚未缩回，手机微信提示音就响起。她哀叹一声，拿手机看，见木华水清发来语音，她点开听，是木华水清朗诵的一首南方儿歌——

排排坐，吃果果

排排坐，吃巧果，牛郎织女来骊山;

牛郎骊山真寂寞，织女骊山真辛苦;

牛郎教吾修地球，织女女红手把手;

手巧心灵靠双手，绿色世界福满多。

排排坐，吃巧果，牛郎织女来骊山;

巧果香，巧果甜，牛郎下凡来种田;

巧果脆，巧果硬，引来牛郎挑又扛;

银河相望星星闪，一座天桥当空盘。

水清一听罢，一个鲤鱼打挺，顺势坐在床沿。坐着却没动，愣怔一会，才回文字：“编剧先生，你太有才了，常熟人吧？”

微信提示音响，水清一拿手机一点，木华水清语音说：“你不会也是常熟人？”

水清一打字：“编剧先生，我舅舅家在常熟。”

微信提示音响，木华水清语音说：“对待舅舅家乡人，是不是要好点喔？把朋友圈限制解除了！”

水清一对着手机继续发愣，最終放下手机，自语道：“逗比编剧，本姑娘绝不要脚踩两只船！”

很快，木华水清来语音说：“哪怕他是拾牛粪的，是不是也得考虑下？”

水清一抬手去抓手机，却定在半空，良久，还是拿来回文字：“编剧大人，本姑娘该如何拒绝一个拾牛粪的！”

木华水清语音：“你不能拒绝，他已在你心里。”

水清一发文字：“文人可恶，烦！”将手机扔一旁，自语道：“编剧了解世界上所有女人的心，本姑娘打小用心学业，没正经谈一场恋爱，不要油条编剧做朋友。”

木华水清回语音：“亲爱的，Hold住爱，才能hold住生活。”

“神回复，果然轻薄！”水清一边关机一边说。

月光如银，泻进窗棂，夜虫的啁啾声放大着华清宫夜的空廓、寂寥。水清一在床上辗转反侧。纯洁的姑娘，虽然她答应要见微博网友骊山而干脆地拒绝了微信网友木华水清，但她内心起了层层涟漪，那个编剧老乡还是强烈吸引了她。老半天，她无可奈何地想，编剧说得对：Hold住爱，才能hold住生活。

翌日，碧空如洗，秦岭巍巍，渭水历历，骊山华清宫明丽如画。华清池景区排练场，《长恨歌》彩排紧张进行。

程丽华指挥，演员们精神抖擞，水清一鹤立鸡群，一招一式表演着，一段舞蹈拿捏得恰到好处，如行云流水，张弛有度。程丽华看得不住点头，一个段落结束，她拍拍手。大家迅速列队，程丽华仪态万方，轻盈走至第一排正中水清一对面，很明显昨晚的约会让她很滋润，她甜润着嗓音说：“亲们，我今天要特别表扬水清一童鞋一下下！这种敬业的态度，我想，没有人不喜……”

表扬被水清一举起的大刀一样的手臂生生砍断，水清一声音洪亮：“报告团长！”

程丽华皱眉，耐着性子道：“请讲！”

“我要请假！”

“有没搞错？今天什么日子，大家说！”

“七夕情人节、骊山华清池一体化的日子。”演员们背台词样地齐语。

“听见没有？解散！今天谁也不许离开办公区！”程丽华说完转身走开，将一个职场丽人的背影留给现场。

大家望着团长倩影，无趣地散去，只留下水清一一人，在那里发呆。怔怔半晌，水清一拿出手机拨打：“骊山先生，很是对不住！嗯——我今天要去西安一趟。回来联系你！……sorry……sorry。”

华清宫外广场，万头攒动，华清池七夕情人节系列活动如火如荼。旁边停车场，水清一一边走近红色小轿车一边微信文字留言：“木华水清大编剧，你魅力大大的，我自制力小小的，本小主今儿不得不赴约。房间号发来吧！”

清风美女香车，带着青春的律动，四十分钟后缓缓驶入伊尔斯酒店停车区。男服务生指挥车子停好，水清一边下车边打微信语音，竟不通。看微信，发现一长串未读微信，她急切地拨一下语音，木华水清留言：“sorry！临时有状况，抱歉。再联系！”水清一气愤地抬起右手，差点将手机砸到宾馆的玻璃墙体上，最终却砸到自己左手里，她“嗯哈”一下，哭出声来。本来就犹豫过来不过来，好不容易冒着旷工和爽约网友“骊山”的危险来赴约，不想现在被放鸽子，心气一向齐天的她，气了个半死。

回来的路上车来车往，水清一眼盯前方死死抓住方向盘，红色小轿车飞速疾驰，窗外，世园会、浐河大桥、长安塔等景致在眼前一闪而过。到华清宫外广场，望着如火如荼继续上演的华清池七夕情人节活动，不禁潸然泪下。

华清宫内，七夕情人节抽奖现场，人熙人攘。水清一在人流中艰难穿梭，她揉揉眼擦干泪，掏出手机边走边看，发现微博朋友骊山的8个未接来电，她不管不顾，兀自拿出自拍器拍照、发微信朋友圈。看着自己发的情人节活动照微信，再抬头看看眼前疯狂七夕节场面，水清一目无表情地走向宿舍。犹豫一下，她点进“木华水清”微信朋友圈，竟也是这个照片！上边写着：逗比七夕节，hold不住爱。水清一露出愤懑不屑的神情，为报复微信网友木华水清，她毫不犹豫地给微博友骊山打手机：“骊山，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已经回来啦，嗯，在活动现场，你在吗……你也在现场啊，那我撞撞桃花运，别挂，我找找，必须找！”

水清一一边打电话一边在人群四下环顾，她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打着手机四顾寻望，是那个编剧——她自然不知。编剧看到水清一，笑容浮起，朝她走去。两人相互走近，四目相对，同时道：“不好意思！”

“哈哈，热吧！”编剧挥舞着熊掌一样的手，瞅着她说，“——见过美女私照，你比照片逗多啦！”

“谢谢……嗯……来一阵子了吧……”水清一对付着，“不好意思，临时有个气愤的事情，处理了一下。”

“鲁迅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美女……现在还气愤吗？”

水清一快活道：“不啦！”

编剧火辣辣地盯着水清一，调侃道：“不辣！为什么？”

水清一快活道：“因为你是解辣剂！”

编剧老练地说：“能做华清池《长恨歌》中饰演杨贵妃的主演少女之解辣剂！实乃三生有幸！——走着！”

“当你导游！去五间厅、兵谏亭。”水清一说着，轻轻移动莲步。

“不甚荣幸！”编剧开心道，迅速跟上。

水清一心花怒放地与编剧并行，边走边叮嘱自己说：单身狗，恋爱没经验，Hold住哦！

“有一部马上要上的电影，叫《心花路放》。”编剧找话说。

“黄渤、周冬雨演的好像。”

“你很专业！”

水清一开心至极，她已对这个“骊山”生了说不出的好感，可还是心下说：奇葩女，矜持矜持！不要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矜持点。

两人游完五间厅，又去了捉蒋亭等其他地方，不觉就到晚上。华清宫内神秘幽暗，灯光次第亮起，照出个华丽圣洁的世界。仰望，骊山与天相接，灯火如游龙般融入星空。水清一走到一座亭子下，交给编剧一张《长恨歌》门票，说：“位置超好！我演你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酸，像我认识的一个编剧。”说着走掉。

編剧一愣，疑惑道：“她认识编剧……”

很快，早场的《长恨歌》开演，水清一盛装曼舞，倾情演绎。编剧看得入了神。演出结束，演员谢幕。观众鼓掌，编剧也鼓掌，不由自主站起。

夜深了，晚场的《长恨歌》似乎也已结束。华清宫内，树影扶苏，灯影绰绰，人熙人攘着涌出门去。很快，车响人喧，看完《长恨歌》表演的人们竞相驱车离去。亭子下，水清一与编剧喁喁私语。水清一柔声问：“非得现在走？”

“带着任务呢，不敢太放松。”

“你……好像厅官！”

“包涵！8月6日见。”

两人相依着出了华清宫，在广场上依依惜别。望着星空和月影下若隐若现的巍峨骊山，水清一对自己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骊山这小伙不是编剧胜似编剧，去死吧，木华水清！

与骊山作别后，水清一的心思一直在他身上转，直熬到八月六日这天。她早早来到华清池汤峪苑旁，一边玩手机一边等骊山。突然，手机微信响起，是木华水清，她摁掉语音电话。很快，对方发来语音：“公主殿下，息怒，给您消消气！”

水清一回文字：“不和人品有问题的人为伍。”

很快，木华水清回过来语音：“不关人品、无关风月。那天华清池七夕活动，我被抽为幸运网民，所以……见谅！”

水清一犹豫一下，发文字：“为风月，放我鸽子，还不是人品问题！我有男友了，我们不要再联系！”

木华水清回语音：“对不起对不起！至少，我们还是网友，我可以给你讲娱乐圈的糗事：天价片酬、演员劈腿，还可以讲编剧原理：故事核、重场戏，你可以随时笑场！我还是你老舅家人！”

水清一回文字：“无此雅兴，哪怕老舅家人！有段子，对你编剧前女友讲去吧！”她收起手机，昂胸朝前走去，凹凸有致的曲线分外诱人。

今天是骊山华清池一体化剪彩仪式，嘉宾如云、气氛热烈。华清宫外广场上，水清一与“骊山”终于再会，两人热烈的目光相触，水清一早被融化了。她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人家一个眼神都会让她消受不了！两人激动地说笑着走进华清池，水清一甜润着嗓子道：“喏，今天带你好好逛逛！”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骊山”直抒胸臆，“今天被我逮住了！我要逛遍骊山华清池。”

“喏！我的演出台词呀！”水清一大为感动，笑道，“必须的！谁？”

“骊山”说：“我叫黎山，黎明的黎，大山的山。你呢，不会像网名样叫华清池吧？”

“当然。我叫水清一。——嗯，黎山，骊山！有意思，你的微博名和真名同音呀！”

“老实吧我！——水清一，好名儿！”

水清一笑问：“哈哈！那你干什么工作？不会是编剧吧！”

“还真是编剧！你——不会是音乐硕士吧？”

“不——是！哪那巧？”水清一一惊，慌忙道，又爽朗一笑，“难道你还有一位音乐公主女友？”心想网名相同的多了去了。

“我说有，你信吗？”

水清一模仿黎山口气：“我信吗（妈）？我信爸！”说着咯咯笑起来。

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彼此看着对方逗趣儿。黎山高兴地说：“褒姒一笑改历史，去烽火台，书写你我历史去！”

同游烽火台、老君殿等景点，两个年轻的生命神速接近着。

夕阳西下，骊山被万千道霞光浸染得绮丽雄壮，水清一、黎山从烽火台走下。水清一换了个人似的，笑着道：“渭水秋天白，骊山晚照红！骊山晚照乃关中八景之一。骊山秀色古今同，尽入诗人感慨中。编剧大哥，来两句诗吧？”

黎山搔搔头道：“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不过，我真江郎才尽，《华清是个宫》剧本都搞……”

“停！”

“怎么？”

“你是木……”水清一差点说出“木华水清”来，却忙改口道，“你木头人啊！面对江山美人，都难发诗兴！”

“sorry！最近太累！《华清是个宫》剧本和剧本甲方，特特难搞！”

水清一已经确信：万能的网络世界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微博微信热聊了同一个人——木华水清、骊山是一个人，真名叫黎山！她来不及细想，兴奋道：“知道了。下山犒劳一下你，晚上一同观看A角色表演，happyhappy。”

夜，华清宫内，晚场的《长恨歌》在上演。

观众席中央，水清一、黎山相依而坐。黎山在用手机录影。突然，水清一、黎山的手相触，握住，很快又分开。演出结束，两人随人流走出。

华清宫外广场，人潮汹涌，车声嘈杂。黎山犹犹豫豫道：“我有一个妹妹，在音乐学院读音乐硕士，我明早六点给她送《长恨歌》录影过去。所以，现在我得回……”

水清一悲喜交加，霸道道：“不许见她！你究竟有几个妹妹？”

“就俩！一个你，一个她——她姓名不详，微信叫音乐公主！”

“花心大萝卜！”水清一用拳头捶黎山胸，两行清凌凌的泪水被黑夜遮蔽。

“sorry！”黎山绝情，转身离去。

水清一蹲下，饮泣。

星光熠熠，秋水伊人。偌大的华清宫外广场，只剩水清一一人。

夜深沉，星儿慵懒地迷糊过去，周围一片清凉，水清一木然坐在木凳上。手机彩铃不时响起，她不理;手机短信提示音不时响起，她不理;微信提示音不时响起，她也不理;手机微博提示音不时响起，她还是不理……许久许久，天边泛起鱼肚白。

晨曦中，华清宫广场“木华水清”照壁前，黎山姗姗走来。他一直走到水清一跟前，水清一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皮也没抬。黎山朗声道：“‘华清池‘音乐公主水清一殿下，罪臣来晚！请恕罪！”

水清一扬起满是泪水的脸：“‘木——华——水——清，單身狗黎山！”

两人尖叫着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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