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向晚餐

马晓雁

纸灯笼

母亲醒了

我们在梦里怀念母亲

母亲提着纸灯笼去泉边挑水

倒满水缸吻了我们

回望身后

我们没有种下泥巴或者菱花

种下一个梦魇

以为母亲是可以永远相伴的

直到母亲说“怕是以后再没机会”

直到我们认出那种危机

直到母亲走出家务去旅行

她一路的喜好让人愧疚

除了我们的需要

我们竟从不了解我们的母亲

直到那个手持纸灯笼的孩儿

再也无人抱慰

驶向晚餐

嗨，索爱的那个小孩

你不要哭

这些统统都拿去

鸟雀叫醒的每个天亮

红霞饮醉的每个夜晚

最根本的爱，来自疼痛

不是每条道路上都有等待

追赶， 哪怕疲惫

白昼将尽

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

母亲已煮好晚餐

黄 昏

晚炊的爐火正红

此时不出门，就不会有旧时心情

此时不相问，千山万水垫高的这碗茶汤

就不会冷

但，跌落也是可走之路吗？

一日春景将尽

小摊贩贱卖了最后的黄昏

无 题

细数羊群之时，早已失去牧场

还有什么是不可丧失的

语言？

北方空气凝重

酿造之时，恐惧才是最好的发酵粉

我这条小径通往农时

却也从未畏惧走向广场

北 窗

祖父这扇北窗如果关闭了

更多孤独和漆黑会来照料祖母

仅剩的尘世吧

他的儿孙从各地赶来病院

仿佛在追赶一次应季的采摘

朔风中，祖父甚至递来乞求的目光

可是，这时节

还有谁能够打捞

疼痛几乎兑换了他全部的骨质

他浮肿的身躯蜷缩成一枚枯叶

如果顺流而下，落在河面上的传说

将再次抟造他吧

雪落在火焰上

今日小雪，之后大雪

之后冬至……

隔山隔水的远方啊

你捧起晚炊的柴禾

谁说得准呢

指节上的子丑寅卯

数着来日方长，也数着时日无多

城里也刮着寒风

回忆是这条街巷的阴影

你，偎着冥阴节的火焰取暖的人

夜幕降临之前

整条街巷中哽咽着雨夹雪

纸灰迷失的十字路口他们相逢

生者和死者

饥饿者和饱食者

你却始终无法与你和解

小雪之后大雪，大雪之后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