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前浪石晓晚
石晓晚出生时,“石达行”票号已经走下坡路了。当时石晓晚的父亲石达成借着为石家传宗接代的喜庆,壮着胆子跟父亲石嘉林建议“变革”。刚一张嘴,就被石嘉林给堵了回去,石嘉林让石达成跪在祖训前,大骂石达成被洋人洗了脑子,眼看自家的业务就要赶上对面的“日升昌”票号了,却想着变通,想着跟洋人学投机取巧。石嘉林骂完后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然后一言九鼎给孙子起了名号石晓晚。据说因为这个名字,儿媳潘圣颐气得奶水都断了流。
抓周时,石嘉林把亲朋好友还有票号的掌柜、伙计,都请了过来,他想让大家见证一下大胖孙子人生的第一次选择。为此石嘉林把票號里的镇店之宝金算盘擦了又擦,直到儿子石达成打腹语,再擦就掉分量了才肯罢手。笔墨纸砚、香脂红粉、金算盘,还有一个石达成留洋带回来的小帆船和潘圣颐娘家陪送的玉算盘,都摆在了石晓晚面前。
当时潘圣颐是不同意从江南水乡嫁到北方大山之西的,哭哭啼啼了许久,母亲陪着也有三天没进米水,但祖父潘之浩依然一意孤行。他说:“你们的眼光太短见了,嫁过去的人家是谁?是当年皇太后都高看一眼的石家,老太后吃过石家的鸡汁面,喝过石家的小米粥,还赞过石家的酱牛肉。我的老师就在太后身边,那个面的滋味,粥的香气,牛肉的软嫩,咱们这边是听都没听过的。若不是这次朝廷拨款和石达票号扯上了关系,上哪门子去结识石家,不结识石家,咱阿囡就没有这大少奶奶的机会。”说完,就拿出了传家的宝贝玉算盘。这玉算盘是和田羊脂玉做成的,材质细腻,做工精美,在边框的右下角有一个篆体的潘字和年号,据说是潘家老太爷为左宗棠收复新疆筹措军费的奖赏。用它作为潘圣颐的陪嫁,可见潘老太爷对这桩婚事是多么看重。
石晓晚先是用白嫩嫩的胖手摸了摸金算盘,然后又去摸笔墨纸砚。这是石嘉林在旁边意会了石晓晚的动作解说给众人的。仿佛只有用语言再描述一遍,才能把宝贝孙子的“抓周”刻在时光里。但阴晴又是谁能掌控得了的事情呢,这不还没解说完,石嘉林的心就开始咚咚咚狂跳,因为那个砚台旁边就是香脂,别说香了,就单是精巧艳丽的外观也有着巨大的引力。当时石嘉林是不同意放这个香脂的,但潘圣颐侬语轻娇说:“不放就不准了吧?”石嘉林才黑着脸把那个香脂放在了砚台后面。眼看石晓晚的手在砚台上一划拉,就冲着香脂去了,石嘉林提着一口气瞪大眼珠子倒嚼般在那里翻腾着,就不该把香脂放上来,一定要放也应该放老佛爷当年留下的那个脂粉。石晓晚的手在香脂旁抓挠,左一下,右一下,右一下,左一下,伸直了又弯曲,弯曲了又伸直,嘴里的哈喇子都滴到盒子上了,眼看小手就要摸到那个美人头时,突然头一抬往前爬了半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玉算盘。
众人“哇”的齐声说,有出息,有出息,石达票号文武双全,前程远大哩。石嘉林哈哈大笑了几声,不去解释,他心里妥妥地想,明天就抱着石晓晚去票号开蒙开蒙。
为了避免石晓晚走石达成的老路,石嘉林给石晓晚请了私塾先生,还让二掌柜家的小儿子章十八陪读。石晓晚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跟着先生读书,跟着祖父学习票号管理,有章有法、循规蹈矩。课余,石嘉林便给大孙子石晓晚讲票号的创建、传承。“你都不知道,东街绸缎庄的李老板揣着咱家的汇票一步一回头问你太爷,真的可以在口外提出现银?你太爷说真的,李老板还是将信将疑,为了保险起见自己又雇镖局押了半车银子。你猜猜后来怎样?”石晓晚说:“怎样?还不是汇票兑出了银子。”
石嘉林摸摸石晓晚的头说:“还是我大孙子聪慧,不过你没想到的是,他那半车银子在路上让人家截去了大半,若不是怀里还揣着咱家开出的另一半汇票,他那百年的绸缎庄哪还能经营下去!”石嘉林就这么手把手地教,石晓晚就这么饶有兴致地听。
族里的晚辈们都羡慕石晓晚,但石晓晚的陪读二掌柜家的章十八却总说石晓晚可怜。章十八书读得不好,但章十八的话讲得好,他每天都给石晓晚讲外面的新鲜事,偶尔还带一把炒黄豆给石晓晚吃。那天上课前俩人嘎嘣嘎嘣吃了一大把黄豆,还没等先生坐稳,“噔、噔”两个大响屁就从石晓晚的屁眼里蹿出来,先生从眼睛缝里斜了一眼章十八,然后清了清嗓子摇着辫子读《论语》。“噔、噔”石晓晚的屁将老先生的句子断开了,老先生拿起戒尺就给了章十八两下。章十八没有出卖石晓晚,反而冲着石晓晚做了个鬼脸。下课后章十八对石晓晚说:“这叫个甚,王家铺子的冰糖葫芦才叫好吃哩,明儿个我带你去看看。”谁知第二天看门的比门神还厉害,坚决不让石晓晚出石家大院。看门的说没有老太爷的令,别说大少爷,就是蚊子也休想出去。石晓晚出不去,就只能让章十八替他出去,他也只能在章十八的嘴里看院外的风景。
石晓晚就这样在票号接班人的路上走着,没想票号却因为时局动荡和洋行的涌入落了架。日本人进票号的前夜,十六岁的石晓晚跟着十七岁的章十八去了延安。石达成一边处理票号的烂摊子,一边叹息,总听见耳边有父亲石嘉林在长吁短叹。石嘉林在坟茔里腾得坐了起来,捶胸顿足,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大器晚成的孙儿咋就成了前浪呢?
后浪石念晚
石念晚见养母时,是两岁。那年父亲章十八被迫疏散离京,家里已经被砸个稀巴烂,哥哥姐姐们跟着父母住进了牛棚,临走前养母汪笑洋把石念晚抱回了家。那时的石念晚叫章念婉,她后来才知道,其实从她一出生,不,可以说是从大哥一出生,父亲章十八就要把大哥过继给养母。养母说第一个男孩是你们老章家的,第二个再给老石家吧。但一直到章念婉出生,章十八也没有再生出儿子来。章十八被关进牛棚时,汪笑洋说就婉儿了,这女子圆脸、大眼,和石晓晚有几分相似,章念婉便改名为石念婉,跟着养母从京城银行大院来到了石门的小灰楼。
名字改了,但养母不怎么喊大号,而是喊石念婉二宝。石念婉问母亲,大宝呢?养母告诉她大宝叫石纪晚,十几年前,养父石晓晚在奔赴晋察冀边区银行路上遭遇流弹牺牲,养母悲伤过度,石纪晚早产夭折。十几年后石念婉高考时自作主张把名字改为石念晚。
养母说石念晚书读得好,这点像养父石晓晚。石念晚大学毕业时,父亲章十八已经落实政策,重新又回到了京城的银行大院。养母让石念晚毕业后去京城,京城的平台更高、空间更大,在章十八的羽翼下能飞得更高更远。石念晚不想离开养母,她知道离开了养母,养母就又变成了一个人。
半年后,石念晚进了石门银行。入行那天,行长像得了宝一样对着一同分来的四个大学生说,先到基层锻炼锻炼,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其余三个人都分配到了营业网点,有储蓄员、有记账员、有出纳员,唯独把石念晚留在了办公室。石念晚是所有领导看好的苗子,而且还有烈士子女的头衔,想不火都难。养母提醒她,不要像不怕虎的牛犊子,当年太祖给你养父起名时之所以叫石晓晚,就是为了时时提醒,不管做人还是做事,出了头的椽子先烂。
石念晚记下了,但却没往心里去,即便去了也没有那个韬略。不久就因在领导面前抢了风头,遭到同事设计暗算,以违反纪律为由,被下放到石门最偏远的河西支行。石念晚想不通,就想让章十八说句话,没想到刚一张嘴就被养母拦下了。这时养母已经离休在家,即便是在岗位上,养母也不会给石念晚开后门。养母说,你养父没有给你留下钱财,但他给你大宝哥留下过一句话:“公家的便宜不能占,利己的事情不能做,永远跟着党,永远干革命。”你大宝哥走了,你就替他收着这句话吧。
石念晚只好重新回炉,从柜员做起。养母又说,技多不压身,你有怨气就把怨气用在练功上,老石家人是靠硬功夫安身立命的。石念晚凭借铁算盘、铁款、铁账走到了营业室经理的位置。这时省财政要在机关事业单位推行代发工资,也就是不再每个月把现金从银行取出来,再装进工资袋发到每个人手中,而是直接发到个人的存折上、银行卡上。晚上回家石念晚跟养母说起代发工资时,已经离休在家的养母怎么也想不明白,工资还能代发。养母过去也曾帮着客户清点过现金,装过工资袋。她知道发工资是大活儿、累活儿,不仅要配齐十元的、五元的、一元的票子,就连毛票、钢镚儿也不能缺,一分就是一分。石念晚告诉她代发能节约人力物力,是发展方向,将来也许还会更加先进哩。
养母想不明白将来是什么样,但养母知道创新和发展是硬道理,她也知道能帮着行里争揽到全省财政代发工资业务是多么重要。她拿出一个琥珀旧烟嘴,让石念晚去找省财政厅的厅长。石念晚说,攬业务凭的是服务、是能力,再说送个烟嘴能起多大作用?养母告诉她,那个琥珀烟嘴是厅长的父亲当年送给养父的。养母说厅长的父亲当年用养父的玉算盘换回了边区急需的药品,一直欠养父的情分,就把家传的琥珀烟嘴送给了养父。养母说个人的事,咱不能去找他,也不该去找他,但为了业务咱应该把这个烟嘴送回去。
石门银行和省财政签订了代发工资协议,没多久所有企事业单位的代发工资就全面铺开了。刚开始大家还有微词,后来就感叹真是方便。有人说这个石念晚一天不吭不哈的还真是不简单,能在众多竞争对手中拿下这么一大块业务,前途一定了不得。确实,没多久石念晚就当上了副行长。但此时各家股份制银行纷纷来分市场经济这块蛋糕,蛋糕就那么大,当上行长的石念晚一上任就要和其他行抢市场。养母看着一天到晚顾不上家的石念晚就摇头,说真是不懂了,都是共产党的天下,怎么还要自己和自己抢。石念晚不知怎么解释,就伸出五个手指头打了个比方,也不是抢,是比,比谁给发展做的贡献大。看着养母疑惑的眼神,又解释道,你看咱们石门原来就两纵三横的街道,又短又窄,如今要修成四车道,将来还要修成八车道;再比如原来你和父亲都是步行或骑马,如今还不是满大街的汽车,将来还要修地铁呢。我忙的是给城市交通铺路搭桥,修马路、修环路、修高速路。养母豁然就明白过来,说你看我这老糊涂,当年你父亲就说过,这是给经济大动脉输血呢,你这活儿干得值。
在养母心里,石念晚经手的上百亿贷款像春雨一样喜人呢,浸润到土地上,田野就绿了起来;浸润到厂房里,机器就轰鸣起来;浸润到商品里,货架就琳琅满目起来;浸润到眼角眉梢,心中尘封的往事就清新起来。她对着石晓晚的照片念叨,你看看,你没有做到的念晚都替你做了。
几年后耳朵已经有些背的养母腿脚也不灵便了,她说即便现在走,她也可以瞑目了。石念晚搂着头发花白的养母说,你不能走,你还要看着我一步步再往前奔呢。养母已经看不清也听不清了,但左眼却莫名地突突跳了起来。她对石念晚说,你养父走的那天我的左眼皮就是这样跳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石念晚说什么事都没有,老了老了,你咋又迷信啦?
其实事情还是有的,说是当了支行长的石念晚有了更大的梦想也好,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罢,反正她已经不满足当一个支行长了。之前也有股份制银行又封官又许愿挖她过去,她总觉得石门行是养父当年未竟的事业,而且领导已经把她当成了后备人才。可几年下来,她一直在储备库里,就是她后面的也纷纷越过她升了级。再后来她听某个领导说,动谁,也不能动她,她若离开了,业务还不得丢一大块。她当时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把这话当成褒还是当成贬。她就开始培养接班人,带着年轻人在经济浪潮中迎涛击浪。
万事俱备时,新的政策又下来了,按干部年轻化的规定,她不能再升任大行行长,就是升任高级经理,也需要竞聘。她想,竞聘就竞聘吧,如今竞聘也是管理的一大进步呢。她满怀信心地翻了翻业绩、翻了翻资历,那颗心就定了下来,除了她应该没有谁了。别说其他客户,单单财政存款就超过百亿。但胜出者却是年轻人。
她不明白,当年她入行时按的是论资排辈,如今排上她了,咋又让给年轻人了。此时的养母已患上老年痴呆,她没法再跟养母倾述,因为即便说了养母也不会听懂。负气之下,她辞职注册了个典当行。别人都说她傻,在银行干了半辈子了,眼瞅着要退休了,不是白白丢了待遇。石念晚却不这样想,国家既然鼓励个体、民营参与金融活动,未来发展就值得期待。她一咬牙一闭眼,扑腾扑腾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典当行开业那天,养母离开她和养父团聚去了。送别养母那天,石念晚脚下晃悠了一下,儿子石晓章一把扶住了她。她哭着问养母,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呢?
养母没有说话,只是和以往一样温柔,紧闭着双眼。
石念晚的典当行从一家开到九家,成了石门最大的一家典当行。如今的典当也是进化了的,说是典当,更多的就是做一些普惠金融业务。一个房地产商用一个玉算盘抵押贷走了六十万元,到期资金没有转过来,玉算盘就成了绝当。第一次看到那个玉算盘时,石念晚心里就莫名的一动,她以为自己是被那上好的白玉温润的呢,可再好的玉也不顶吃顶喝,何况经理已经给它标上了百万的标价。一周后她再去店面巡查时,却发现那个玉算盘不见了。绝当品清出是件高兴的事,可她一时间却跟丢了魂一样,那一瞬间她想起养母说过当厅长的父亲拿玉算盘换回过边区紧俏的药品,莫非?她坐不住了,再差人去寻时,才发现购买者是个外资老板,离任前到典当行寻宝,如今已带着这个玉算盘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夜深人静时,石念晚跟天上的养母说话,她说看到那个玉算盘了,可她忙着挣钱,忙着让自己的资产滚雪球,一時大意跟玉算盘擦肩而过。她想问问养母,她该怎么做?但养母就是不吭声,连个梦也没有托给她。
儿子石晓章说,祖母没听懂呢。石念晚说,你祖母说过黄金有价玉无价,我真应该把祖上的玉算盘领回家呢。
逐浪石晓章
石晓章四岁半时,只要石念晚一下班,他就跟在屁股后头数数,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百。小嘴吧嗒吧嗒顺畅得很。石念晚便摸摸石晓章的头表扬道,不错,真是不错。养母对石念晚说,你说怪不怪,这孩子还真像老石家人,天生对数字敏感呢。石念晚说,什么像不像,本来就是。其实从血缘上讲,石晓章是老章家人,母子俩嘴里不承认,心里却抹不掉。
是年,养母带着石念晚和儿子去了一趟京城的银行大院。刚报完楼号地址,收发室大爷就说,进去吧,一看就是章行长的亲属,说完又对着一脸疑惑的石念晚说,看到这小子,我们就知道章行长小时候长啥样了。
章十八自然更是欢喜,眼神就没有离开过石晓章。养母趁机就说京城教育资源好,把石晓章的户口迁到北京吧。没等章十八说话,石念晚就甩个脸子说,如果他是那块料,就让他自己考吧。石晓章才不管大人们说什么呢,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尤其是喜欢看章家的小姐姐弹琴。小姐姐休息时,就瞅准机会去摸一下琴键。
回家后,石晓章不再数数了,石念晚把乘法口诀教了他好几遍,他就是不背。养母说这还看不出来,石晓章被钢琴摄了魂魄了,那蝌蚪数字比阿拉伯数字更有诱惑力。为了让石晓章学乘法口诀,石念晚咬着牙给石晓章买了一架钢琴。
石晓章的手指在弹琴飞舞时,石念晚听到的不是琴声,却是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但石念晚也知道这种幻觉是自欺欺人,尽管石晓章背乘法口诀、背数学公式和背琴谱一样又准又快,但琴声里有涛声,数学公式里没有浪花。中考时,石念晚讲这是一个改革开放的年代,这是一个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乘数效应,一生十,十生百,百生千万的增量不是奇迹胜似奇迹。石晓章虽不争辩,但手指却不肯离开键盘,愈加沉浸在琴声里。养母对着暗自垂泪的石念晚说,强扭的瓜不甜,让他自由发展吧。
石念晚想不通归想不通,也只好松开手中的风筝线。学了十年钢琴的石晓章,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后又去了美国的大学。离开了石念晚的石晓章开始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因为琴声,几个合租者都退出了。为此石晓章提出合租者租金四六开,石晓章担六,合租者担四,那一成你理解成琴声欣赏费也行,当成琴声干扰费也可。在一成房租的诱惑下,有个商科学生接了盘。石念晚知道后跟养母说,你看看这孩子,虽然是学了艺术,其实还是有经济头脑的,不搞经济算是亏大了。养母说,有啥亏的,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命运。石念晚唉了一声,不情愿,但也只能认命了。
石晓章这边弹奏着命运交响曲,心神都沉浸在命运的海洋里;商科学生在那边搭建模型,思维随着经济风云起舞。音乐的海洋和经济的浪潮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在两人一起去办理汇兑时有了交叉。石晓章靠直觉竟比商科学生多兑换出了一百美元,引得商科学生啧啧称奇,说石晓章简直就是为数字而生的天才。再后来,弹琴之余石晓章就和商科学生一起搭建数据模型,分析美国经济、分析中国经济,分析来分析去,不知不觉间就被卷了进去。第二年,石晓章从艺术转了商科。
三年后,石晓章毕业时导师建议石晓章留在美国,导师说商科学生留下很难,既然有公司给你抛了橄榄枝,又赶上全球经济一体化,无论从哪个方面讲,留下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想到母亲,想到已经参加了中资银行在海外的招聘,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回国。
回国的前一天,导师带他参加了一个企业家沙龙,一进门他就被那个玉算盘攫住了。为了玉算盘,他和这家公司签了五年的合同。石晓章告诉满脸失望的母亲,他已经适应了国外的生活方式。说完石晓章又撒娇道,你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到时候你来国外,抑或我回国看你都是分分钟的事,早就翻过太爷爷在海上颠簸几个月的黄历了。
退休后的石念晚已经不再奢望石晓章回国了,不仅是石晓章,就是章家京城里的几个晚辈也都在国外晃荡着不回来。石念晚想不通国外有什么好,但想不通也没用,她知道腿长在孩子们的身上。
一晃就是五年,庚子年三十这天,石晓章跟石念晚视频,他给石念晚订了去美国的机票,石念晚嘴里说不去,心里还是暖烘烘的,放下电话就去收拾出行的东西,尽管离出行还有半个月。
然而半个月后却无法出行了,新冠肺炎这个不速之客打乱了生活的正常秩序。石晓章开始也是笑石念晚大惊小怪,但话音还没落地,石念晚这边就走入了正常,石晓章那边却危机重重了。从防疫到经济,两相一比,石晓章就动了回国的心思,何况他已经赎回了玉算盘。
三个月后,石念晚看国际新闻时,忽然耳边就响起了石晓章的声音,她揉揉眼睛,想看清楚是不是因为太想念儿子、太担心儿子才有了幻觉。但那声音就如同大海的涨潮,一浪浪袭来,从脚脖子涌到她的胸口。她不得不起身,还没回过头,就被浪花裹了进去。
(云舒,本名张冰,经济学硕士,高级经济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文学院签约合同制作家。出版有长篇小说《女行长》,作品散见于《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小说月报·原创版》《长江文艺》《长城》等。小说《朋友圈的硝烟》《亲爱的武汉》被翻译成蒙、藏、维吾尔、朝鲜、哈萨克五种语言,中篇小说《凌乱年》获中国作家第七届鄂尔多斯文学奖。)
编辑: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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