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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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当当”有二解,一实一虚。实者,铁击铁,硬碰硬,真响亮。虚者,指名声,名声在外,亦是真响亮。铁响,震人耳;名响,动人心。
“一家子”亦有二解,一大一小。大家指从事郭氏铁板浮雕艺术的人,指郭海博、郭海龙兄弟及其所衍,小家指郭海博夫妇俩和女儿郭默涵。此文写的是郭海博这一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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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铁板浮雕艺术,郭氏名声大了。一是得奖多,大奖、小奖、无数奖;再是头衔多,这长那员,似官非官。总之是锦上添花。为什么?因为艺术精湛,而且独一无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也总拿他们说事,其实他们不是传承人,而是创始人,是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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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板浮雕是艺术活,还是力气活。只懂艺术干不了,光有力气也干不了,又懂艺术又有力气的人能干了吧?能干,却不一定能干好。得喜欢,不喜欢的人干不好。比如郭默涵,一个女孩子,好模样,好心灵,美且妙,大学毕业之后,父母不愿意她干这个,叮叮当当的,于女孩子似有不妥。但郭默涵喜欢,没人能够阻止。所以她证明了自己,她证明的是喜欢的力量。目前,她的艺术感觉已经很好,作品已经很像样了,因此她会更喜欢。喜欢是欲望,欢喜是状态。喜欢到欢喜的程度,会有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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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次看过郭海博演示浮雕创作,虽是演示,亦可以借影知竿。锤子、錾子、铁板、木砧,响成一片,需用棉絮堵住耳朵。起始条件简陋,极怕扰邻,只好用棉被堵住门窗,三伏天时,密室若蒸笼,人若叉烧包;三九天时,也不敢生火,因有防锈材料,易燃易爆。这样多少年又多少年。现在条件好了,夏有空调,冬有暖气,但响声依旧。当初兄弟俩料不到,此声最后能成为交响之独特乐章。
启功先生誉之为“铁笔传神”,他也真赞得好。说别人铁笔是比喻,说郭氏铁笔是实际。不仅是铁笔,还是铁纸,打铁还须用火软化,铁上作画却不能用火攻,是硬碰硬,是在硬碰硬中达到物极必反之柔美,是在粗粝中打造出细腻,硬是把铁弄成不再是铁,而成心灵之载体,成美丽之化身,成可视可思可悟质感十足千年不朽之艺术品,奇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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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坚硬,作品柔软;铁有声响,作品宁静。是什么能使坚硬变作柔软、声响化为宁静?而作品之柔软、之宁静,反过来又变成坚实之声誉及声誉面前的热闹。响是不响,不响才响,刚是不刚,不刚才刚,此否定之否定境界,到底是如何形成的?郭海博知道,但不说,他是直接做出来。他不说,作品说。
如今我替作品说一句,铁板上为什么能够栽花?铁上之花为什么能够艳丽?是因为作者心柔,唯柔能克刚。作者的心为什么能柔?是因为爱,唯爱能柔。作品为什么感人?正是以柔软触动了柔软。人心本质上都是柔的,净的,充满爱的,只因遮蔽和染污才让人显得粗鄙。
那天郭默涵讲解艺术馆里郭海博的作品,作品之大端,由《太行風情系列》和《西藏风情系列》组成,一为朴厚,一为圣洁。太行为朴厚之化身,西藏乃圣洁之殿堂。然而,圣洁之因,直通朴厚,朴厚之极,即成圣洁。作品生动、细腻,既有写实,亦有写意。《丑娃》之纯真,会让人触及到心灵故土;《牦牛与少女》之肃穆,会让人仰望到佛国天堂。满墙的画都是故事,画里的故事及画外的故事。当讲到《奶奶的故事》时,每个人眼里都含了泪。泪是心的证明,在证明奶奶的爱及孩子的不舍。孩子的心因受过伤而极柔极脆,他使劲护着的不是那只布老虎,而是自己的心,他不想被人触及。
这些作品让我思之再思,题材谁都能用,但效果不敢保证,其实是非朴厚者不能抵朴厚,非圣洁者难可遇圣洁的。钢铁虽硬,唯柔能克;世界虽危,唯爱能救。我是这样相信着。
这响当当的作品,其实是响当当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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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当当的一家子,还有一个人没有说。这个人必须说,也必须最后说,该她压轴,她便是郭海博的妻子、郭默涵的妈妈郭荣。
无论创作还是名声,父女两个都响,唯郭荣不响,人前默默,人后默默。响亮让父女俩去享受,她只管承受。父女两个只会鼓捣铁板,铁板之外的事,都由她来做,相夫教子,内务外务,打理一切。
正是她不响,他们才响,才响得好。好比钟磬,他们是钟磬,她是钟磬之悬系。没有这悬系,钟磬也无钟磬之用。因此,她不响,恰也最响,她是以不响为响。用一句成语概括,叫“一默如雷”。
有她才可称“响当当的一家子”。
(闻章,本名靳文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把握未知的命运》《韩羽》《小兵张嘎之父》《画乃圣事》《走到莲花开》《我画我的——韩羽笔墨伎俩》《为花传神》等。)
特约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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