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目移民归国无望：北京“折腾姐”这回掉得大！

筱桦

昔日靓丽的吕慧，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拥有研究生学历的吕慧，本是北京一位优雅的高薪金领。受移民热影响，她逼迫丈夫卖房投资移民，然后带儿子定居美国。可真实的移民生活，却大大出乎母子俩的意料。吕慧不仅感受不到幸福，母子之间、夫妻之间也是矛盾重重。2018年1月，吕慧去一位华人陪读妈妈那里给儿子取模拟试卷，回家后却惊骇地发现儿子死在卫生间……

十次拒签终圆移民梦，一家三口分隔两半球

2015年1月5日，吕慧接儿子回家。她将崔灏10多斤重的书包甩在沙发上，冲丈夫发牢骚：“初中生课业负担这么重，儿子太遭罪了！”崔志伦满脸不耐烦：“接一回儿子你就发一回牢骚，哪来的这么多怨气？”吕慧不在意丈夫的讥讽：“志伦，下学期灏灏就上高中了，我想让他去美国留学，咱们移民吧。”“咱们在北京的工作生活都挺好的，干吗跑到国外当二等公民？”吕慧一时语塞，但她心有不甘……

崔志伦夫妇都是北京人。吕慧1974年出生，名校研究生毕业，是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会计师。崔志伦大妻子两岁，在投资公司任部门经理。独子崔灏2000年降生。吕慧与丈夫年薪60万，在京城有房有车有存款，是标准的中产阶层。崔志伦对眼下生活很知足，压根就不想移民。吕慧之所以萌生移民念头，一是想让儿子将来在美国读名校，进入华尔街工作;二是她在美国旅游时，迷上了那里的蓝天白云、清新空气，及各种高福利。为逼丈夫就范，吕慧像复读机一样向丈夫灌输：“美国看病不要钱，孩子上学免费，养老有保障。那里的天空蓝得像玻璃，浇苹果树的自来水都能当矿泉水喝。”“像哈佛、耶鲁这些世界名校，一些王牌专业只对有绿卡的孩子开放。”架不住妻子的软磨硬泡，崔志伦无奈同意了。

吕慧与丈夫拥有研究生学历，打算申请技术移民。2015年1月，夫妻俩背着一大包证书和材料，赶到朝阳区三里屯附近的美国大使馆。一位满脸络腮胡的签证官负责接待他们。吕慧小心翼翼地递交收入证明、银行存款、房产证等移民材料。就连崔志伦在公司乒乓球比赛中的获奖证书，夫妻俩都搜罗来了。

签证官将一大摞资料浏览一遍后，拿出图章往申请材料上一按，吕慧清晰地看到“拒签”两个字。她不解地问：“为什么？”对方微笑着耸耸肩：“你们不符合条件。”回家途中，崔志伦劝妻子：“拿不到签证还怎么移民？我看别做这个梦了。”吕慧咬牙说：“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我一定要拿到签证！”

拒签者每月有两次递交材料的机会，半个月后，吕慧夫妇再次来到大使馆。可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拒签的命运。吕慧愈挫愈勇，变身“移民狂”。此后，她每月铁定两次跑使馆递交申请。为给签证官留下好印象，每次吕慧都要盘不同的发型，搭配不同的衣服鞋子，还化着精美的淡妆，将自己打扮得风姿绰约。面对签证官的提问，吕慧始终面带三分微笑，回答问题声音甜美。短短4个月，吕慧又先后8次递交移民材料，却依然被拒签。崔志伦心灰意冷。

此时吕慧了解到技术移民的“潜规则”：虽然移民条例规定，有一定专长和学术水平的专业人才，都可以申请技术移民，但拿到签证的概率极低。连续10次拒签，不仅没让吕慧知难而退，反而激发了她骨子里的逆反和疯狂，不管以哪种形式她都要出去！吕慧向丈夫道出了技术移民的潜规则，然后说：“好几个跟我一起交材料的，都放弃了技术移民，打算投资移民。咱们也投资移民吧。”崔志伦反问妻子：“咱没有那么多积蓄，难道要卖房？”吕慧咄咄逼人：“卖房怎么了？儿子的前途高于一切！”几个月折腾下来，邻居、同事都知道自己一家要移民，要是没办成，岂不是一大笑话？崔志伦最终同意投资移民。

2015年6月，吕慧和丈夫将东四环的三居，以500万低价快速出手。随后，夫妻俩取出定期存款，又把股票卖了，共筹集了800万元，达到了投资移民的条件。按照规定，他们將450万进行美国商业项目投资，剩余的钱在洛杉矶购置了一栋二手别墅。一家三口都可以移民，但崔志伦有顾虑：自己对洛杉矶不熟悉，肯定不好找工作，到时全家人的生活会陷入困境。于是他与妻子商量：“你和灏灏先出去，我暂时在北京上班挣钱，等儿子大学毕业了再移民，到那时咱们一家在美国永久定居。”还是丈夫考虑得周全，吕慧答应了。这年9月，吕慧和儿子移民美国洛杉矶，崔志伦留守北京，一家三口分隔在东西两半球……

儿子意外殒命，丧子悲痛撕裂父母心

崔志伦送母子俩来洛杉矶，他们购置的别墅达200平方米，前面是绿茵茵的草坪，屋后有个蔷薇花环绕的游泳池。崔灏在当地读高一，崔志伦叮嘱妻子：“儿子刚来这里，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你就别找工作了，安心陪读。”吕慧答应了。学校离家远，吕慧每天陪儿子上下学。她学会了烤比萨、煎牛排，母子俩生活安稳，幸福指数在她的心中直线上升。

崔志伦留守北京，生活却有些艰难。家里的房子卖了，他只得在公司附近租了间18平方米的单身公寓栖身。公寓里不能做饭，崔志伦晚餐基本靠方便面、饼干、面包度日。作为年薪35万的金领，崔志伦原以为供养妻儿游刃有余。然而，他渐渐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妻子移民不久，便向他要4万美金买了一辆奥迪。崔灏上高中不用缴学费，但每学期要缴课外活动、社会实践等费用。而且母子俩的生活费、养车费、水电煤气费、网络费、往返机票费等等，加起来也是一笔巨款。

最让崔志伦头疼的，是洛杉矶的别墅每年要缴一次房产税，比例为总房款的0.5%，光这一项就要1.8万元。如此一来，崔志伦每年要负担妻儿至少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30万元）的开销。在北京，崔志伦属高薪金领，但他却不敢花钱：午餐不超过20元，在网上淘50元一双的鞋。一听说次日汽油涨价，他就深夜开车去加油……为省下往返7000多元机票，崔志伦不敢去洛杉矶。吕慧体谅丈夫的难处，想在洛杉矶找份工作。在北京她是金领，可在洛杉矶却什么也不是。奔波了半个月，吕慧竟连一份普通工作都没找到。

2016年8月20日，吕慧与儿子刚从北京度完暑假回洛杉矶，就接到姐姐的电话：“爸爸的神经性腰椎疼痛复发了，过几天做手术，你回来一趟吧。”吕慧为难了：“我实在走不开。这次我就不回去了，辛苦你和妈妈了。”姐姐很不满。吕慧流泪了，心情很糟。偏偏就在这时，儿子又来给她添乱。当天崔灏放学回家，说：“妈，我在这里越来越不适应，想回北京上学。”原来学校采用纯美语教学，随着课程难度加深，崔灏很多地方听不懂，学习非常吃力。课后他向同学借笔记抄，经常遭到奚落。一些白人男同学讥笑他个子矮，身体瘦弱，脸部扁平，给他起绰号“加州猴”……屡遭同学歧视，崔灏渐渐变得自卑、敏感，渴望逃离洛杉矶。吕慧自己也水土不服，便安抚儿子：“刚到一个陌生地方，不适应也是正常的。同学之间慢慢熟悉了，自然就好了。是妈妈坚决要求移民的，如果爸爸知道你要回北京，肯定会跟妈妈离婚。”崔灏没想到自己回北京，会关乎妈妈的幸福和家庭完整，被怔住了。此时吕慧才42岁，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依恋丈夫。生活中遇到烦心事，她无处诉说，便在电话里冲丈夫发泄。沉重的经济负担，也吞噬了崔志伦的好心情，夫妻俩常吵得火星四溅。

崔灏正处叛逆敏感的青春期，对父母的争吵深恶痛绝。在学校遭歧视，回家又感受不到温暖，为排遣郁闷烦恼，从2017年5月起，崔灏将妈妈给的零花钱省下来，还找借口向她要钱，开始偷偷买大麻吸食，以麻醉自己。在美国大麻不属于管制毒品，拥有许可证的零售商店均可出售，年满21岁的成年人能自由购买。1盎司（28克）大麻，售价为55美元。崔灏不符合购买年龄，便出好处费请成年人帮自己代买。在大麻刺激下，他忘记了痛苦和烦恼。

2017年6月期末考试，崔灏的成绩下降到C-。担心爸妈不放过自己，崔灏伪造成绩单，将C-改为A+。在妈妈面前，他装作刻苦学习的样子，吕慧彻底被儿子的假象蒙蔽了。崔志伦从妻子嘴里得知儿子的情况，转而向妻子服软，经常好言好语安抚她。

再过一个学期，儿子就要参加美国的SAT考试（类似国内的高考）。2018年1月，崔志伦与妻子商量：“灏灏现在时间很宝贵，抓紧复习功课。你们别回国了，春节我去洛杉矶陪你们过年。”吕慧答应了。1月14日，崔志伦惊骇地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吕慧泣不成声：“天塌了！灏灏死在了卫生间！”崔志伦一阵天旋地转，强忍悲痛连夜飞赴洛杉矶……

“移民狂”变“回国狂”，跳楼致残何去何从

原来当天下午，吕慧去一位陪读妈妈那里给儿子取模拟试卷，叮嘱崔灏在家做作业。傍晚回家后，她惊讶地发现儿子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脑袋靠着墙壁，双目紧闭。吕慧伸手一摸，崔灏手脚冰凉，已没了呼吸。她哭着打电话报警，并将噩耗告知丈夫。

当地警署派警员赶到现场。在马桶两侧，警员发现了散落的大麻烟灰，马桶内还漂浮着5枚大麻烟蒂。经尸检，警方得出结论：崔灏是吸食大麻过量，引起心率紊乱身亡。吕慧昏厥在儿子遗体旁……

2018年1月15日下午，崔志伦赶到洛杉矶时，迎接他的是儿子冰凉的尸体。得知儿子死因，他逼问妻子：“你一直说儿子听话，成绩优秀，他怎么会跟大麻沾上边的？”吕慧伤心自责，一句话也说不出。为解开心中疑团，崔志伦来到兒子就读的学校。班级顾问告诉他：“崔灏孤僻自闭，很少与同学来往。他成绩不理想，上学期考试成绩是C-。”

回到家，崔志伦从书柜抽屉里翻出儿子的成绩单，发现竟是伪造的！他吼妻子：“你好歹也是研究生毕业，怎么连伪造的成绩单都看不出来？儿子离开学校后都干了什么，你到底了解多少？”吕慧跪在儿子遗像前，仰天哭号：“灏灏，妈对不起你。我有罪！悔不该当初移民，悔不该拦着你回北京……”凄厉的哭声，在异国天空飘荡……

1月23日，崔志伦没与妻子打招呼，独自返回北京。吕慧也于次日紧跟着回京。父母从崔志伦那里了解到孙子的死因后，也赶到公寓安抚儿子。吕慧哭着向公婆认错，老两口指责她害死了孙子。

丈夫和公婆与自己的鸿沟，已无法填平。痛定思痛，吕慧做出悲怆决定：重新孕育宝宝，化解他们对自己的仇恨。自己才44岁，应该还有再做妈妈的机会。不久，吕慧来到北京妇产医院进行生殖检查。医生告诉她：“你的卵巢萎缩严重，再孕育宝宝的概率很渺茫。”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自己也不能放弃。吕慧从医院开了一大堆促排卵药物，在公寓里调养身体。崔志伦无法原谅妻子，根本不与她温存。

2018年3月，吕慧返回洛杉矶。经一位陪读妈妈介绍，她去一位白人家里给孩子教中文，每月有2500美元收入。生活看似平静下来，但实则暗流涌动，丧子的悲伤常在吕慧内心涌起。儿子走了，吕慧在洛杉矶孤苦无依，特别怀念国内的生活。

吕慧试着与中国驻美使馆联系，打算恢复中国国籍。但这已不可能了，中国不是移民国家，建国至今，只有几百名高端人才恢复了中国国籍。像吕慧这样的普通人，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2018年10月9日，吕慧胆结石发作，痛得在床上打滚。她挣扎着来到医院，准备做碎石手术。美国的公立医院虽免费，但她的手术日期却排到了两个月后。私立医院可以当天手术，但费用高达2.7万美金，这不是吕慧能承受的。

两天后，吕慧回京住进301医院。妻子手术期间，崔志伦只来看望过一次，就再也没露面，是姐姐全程护理吕慧。10月18日，吕慧出院回家，求丈夫移民，这样她在洛杉矶也有个依靠。崔志伦抢白道：“你盲目移民害死儿子，现在又想害我吗？”吕慧眼泪汪汪。

毕竟是多年夫妻，吕慧幻想丈夫原谅自己，两人重新开始。于是她滞留北京，但崔志伦对她冷若冰霜。2019年2月16日，吕慧意外从丈夫的电脑里，翻出了他与一个陌生女人的亲昵合影，对方的肚子微微隆起。晚上丈夫回家了，吕慧将他拽到电脑前：“这个女人是谁？怀的是不是你的孩子？”崔志伦很平静：“她叫胡冰，离异单身，很爱我，愿意为我生孩子。”崔志伦向她摊牌：“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是450万移民投资款再过一年就能拿出来了，那笔钱全归你，咱俩离婚;二是你接受胡冰生的孩子，我们维持婚姻。”

吕慧心高气傲，两种选择都无法接受。陷入悲痛、愤怒、悔恨中的她，患上了深度抑郁症。她凝视死亡，死亡也凝视她。吕慧决定自杀，去追随儿子。3月5日，丈夫上班后，吕慧从出租屋5楼纵身跳下。她摔在了楼下的垃圾清运车上，被送往医院急救。

吕慧虽保住了性命，但腰椎粉碎性骨折，下肢瘫痪，终身将与轮椅为伴。吕慧心生悲凉，离婚她不甘心，不离婚又承受不了屈辱。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因涉及隐私，除吕慧外，其余人物为化名。）

编辑/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