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的代价：落马副县长背后的窝囊“连环敲诈案”

渝剑

原浙江省衢州市常山县领导陈振华，在担任县环保局局长期间在杭州嫖娼被抓。陈振华方寸大乱，就在这时候，他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该派出所的驾驶员俞欧。在俞欧的“帮忙”下，此事得到了“圆满”解决。

他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从此跌入了万丈深渊——此后，他被包括俞欧在内的三拨人轮番“围剿”，不得不手忙脚乱四处“扑火”。为了满足这三拨人的贪欲，他先后以各种方式为此支付102.7万元，直到受贿案发。2018年12月，浙江省开化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桩堪称黑色幽默的嫖娼被敲诈案，令人大跌眼镜……

副县长嫖娼被抓，热心协勤挺身相助

2011年4月27日，时任浙江省常山县环保局局长的陈振华一行4人因嫖娼被杭州市公安局下城分局武林派出所抓获。“怎么办？”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进派出所的陈振华惊惶不已。想起当天晚上的经历，陈振华后悔不已——

陈振华走到这一步不容易。1964年出生的陈振华是江西人，从部队退伍后从基层干起，从棉纺厂工人做起，一辈子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奋斗到环保局局长位置，很看重未来的仕途。他注重交朋结友，跟上下级关系都不错。4月底，他和朋友到杭州，负责陪同招待他们的是浙江一家建筑工程公司的负责人张余。

当天晚上，张余在杭州一家高级酒店包厢中招待了陈振华和其他两位领导徐林和胡世民。饭后，四人都叫了一个小姐，借着酒意，向酒店房间走去……这晚，陈振华以为自己将度过一个销魂之夜。哪知，半夜，他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住了。陈振华的酒完全被吓醒，他忙不迭地穿衣服。打开门，派出所民警出示证件后，把陈振华一行四人带到了武林派出所。若是普通人嫖娼，罚个款也就罢了，可是他身份不同。若此时曝光，仕途就完了。四人紧急筹谋，必须赶紧想办法找人把他们弄出去。可是，他们在杭州人生地不熟，谁又能帮忙呢？就在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叫俞欧的人主动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俞欧是武林派出所的驾驶员，得知有三个常山县领导因嫖娼被抓，觉得这事“有戏”。当晚，他接近陈振华，非常豪爽地答应帮忙“摆平”此事。第二天，陈振华等人被处以500元罚款后释放。

这件事没有被宣扬出去，陈振华很感激俞欧。他本以为，俞欧办事牢靠，今后可以睡安心觉了。回衢州后，他后怕不已，更加谨慎行事。因为在工作中表现突出，此后不久，他升任县政府党组成员，城东新区管理委员会主任。就在陈振华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半年后，他接到了俞欧的电话。

2011年11月，陈振华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突然，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俞欧低沉的声音：“我是小俞，我遇到了麻烦，想找你帮忙，我过来跟你详谈。”俞欧不容他犹豫，说完挂了电话。

俞欧因长期赌博，欠下了高额债务，走投无路之际，他“灵光一现”，想到了陈振华等人半年前的事件。当天下午，俞欧就来到常山县找到陈振华。俞欧看到陈振华吞吞吐吐的样子，很不耐烦：“我不是被逼急了，日子过不下去了，也不会找你。要不就把你们上次进派出所的事情捅出去？”陈振华惊得站了起来：“别，不要这样，你说想要多少？”“这样吧，给我50万元，这事就不找你了，不然……”“你先别冲动，50万不是小数目，我们也是上班的人，你容我想想办法。”陈振华压低声音说道。他心慌意乱，赶紧叫来徐林和张余、胡世民一起商量，大家都很懊恼。一时之间没了主意。第二天，俞欧电话又打进来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可没耐心跟你们耗！”陈振华四人如坐针毡。看俞欧是志在必得，不肯让步，四人想了想也只能破财消灾了。他们决定由张余出面与俞欧谈判。

两天后，张余跟俞欧谈好支付俞欧30万元。2011年11月及2012年1月7日，张余安排公司办公室主任先后将10万元和20万元打入俞欧指定的账户。谁知俞欧并不笨，收到30万后，心想，万一他们告我敲诈呢？于是主动出具了借条。果然，此后，俞欧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纠缠了。陈振华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孰料这一场噩梦才刚刚开始。

三拨人轮番“围剿”，噩梦难休身心俱疲

一天，一个名叫汪丽俊的人给陈振华打电话。“领导，我是武林派出所大哥介绍来的，想拜托帮忙找点工程方面的活来做做。”来人说话看似客气，可是言语中透露着对半年前他们嫖娼事件全部知晓的信息。陈振华一听，顿时很愤怒，俞欧的事才了，怎么又来一个？但他怕事情闹大，影响自己大好仕途，只好控制住情绪答复对方：“我考虑一下。”

陈振华并不知道，這个汪丽俊是几个月前，从武林派出所另一个当保安的老乡口中得知此事，并不是俞欧派来的。汪丽俊觉得上班挣钱不多，就想辞职干点工程方面的活。他突然想到了老乡说的陈振华他们嫖娼被抓的事情，心想，说不定能以此给他们压力，拿点工程做。

等汪丽俊离开后，陈振华急忙联系了张余等人。四人一起商量后，决定还是由张余和汪丽俊谈，给点工程稳住他。于是，2012年下半年张余安排205国道配套工程给汪丽俊做……然而，汪丽俊的事情还未消停，陈振华再次接到了俞欧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声称，上次说好50万元，但只给了30万，他还欠赌债20万每月利息2万，如果不给钱就要向纪委举报他们嫖娼。

挂断电话，陈振华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当中。他不得不再次跟其余三人商议，并于2012年9月让张余给俞欧转账10万元。2012年11月，俞欧再三催要，他又转账2万元给对方。2013年2月9日除夕夜，俞欧跑到常山向陈振华要钱，说没钱回家，要他拿2万元，不得已陈振华又照办了……

2013年2月，陈振华升职为副县长、党组成员。这原本是值得高兴的喜事，可在亲朋祝贺时，陈振华却显得心事重重。在他看来，俞欧和汪丽俊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危及自己的仕途。

那些日子，陈振华明白自己被敲诈的事见不得天日，不能让别人知道，包括自己的妻子、孩子。为了维护面子，他只能急于“扑火”。因为心里有罪恶感，陈振华不得不拼命工作，他吃不香，睡不好，战战兢兢，人都瘦了好几圈。

果不其然，2013年端午节后，陈振华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声音低沉地说：“你在外面干了好事，拿200万元摆平此事，要不然去纪委举报……”陈振华紧张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也没想，吓得压低声音说：“都是几年前的事情，是别人搞我们的。”之后陈振华说有事，留个电话就匆匆挂断。

殊不知，这打电话的人叫丁建国，是一个无业游民。其实，丁建国根本不知晓之前的嫖娼案。他听到传言：有人给县政府大楼通下水道的时候发现领导办公室厕所下面被避孕套堵了，觉得有戏。于是他就翻县领导通讯录，看到此前听说过的副县长陈振华，灵机一动，就想打个电话瞎“蒙”一下。哪知，陈振华已如惊弓之鸟，竟然轻易“上钩”了。

挂了电话，心急如焚的陈振华不得不召集其余三人商量，说明被另一个陌生人敲诈的事件。四人皆惊，刚刚扑灭一处，现在又燃一处，何时是尽头？他们不断唉声叹气。

张余心里也清楚，对他而言，俞欧等人的敲诈是没用的。可是对陈振华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面临的不仅仅是组织的处理，还可能身败名裂。或许，他正是用这种方式接近陈振华，这样陈振华也会在其他方面对他给予照顾。于是，经过商议后，张余又出面，假装是陈振华本人和对方接洽。

当天回到家，陈振华饭也没吃，脸色难看。家人问起，他不得不推说工作太累。他内心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一次放纵寻欢，却带来了不尽的麻烦，让自己已完全陷入了一个被敲诈勒索的“死循环”。他后悔不已……

四面“扑火”难掩旧案，一朝案发身陷囹圄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围剿”故事轮番上演，它犹如一个“黑洞”，让陈振华深深地陷了进去。他认识到自己的“隐私”随时有可能被揭露，往往是“一夕数惊”。原本正常的电话或被召集参加正常的会议，他首先想到的是不是要对他“双规”？精神长期处于紧张和焦虑状态。

2013年9月1日至2014年5月14日，俞欧又以相同方式对陈振华等人进行敲诈，迫于无奈，陈振华不得不继续“扑火”——由张余在2013年9月1日、9月9日、12月23日及2014年1月29日、5月14日支付俞欧共计34万元。

而几经思索后的汪丽俊想到一个博取更大效益的好办法。他故意捏造“杭州派出所大哥”的要求，进一步搅乱顾建华的心绪。2014年上半年，汪丽俊再次找到陈振华“谈判”。不得已，陈振华指使张余以高出市场的价格租用汪丽俊提供的挖机，使其从中获取43万元工程款项。2014年7月，汪丽俊因没从张余那里拿到工程，便以“派出所大哥”急需用钱为名，先后两次敲诈陈振华，又分別从张余那敲诈2.7万元和6万元，共计8.7万元。

而瞎猫碰到了死老鼠的丁建国，也得到了好处。2014年初，丁建国等人在衢州一超市路口，通过出租车司机拿到一个包裹，里面有三条利群香烟和4万现金，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一点小意思，交个朋友”。轻易得到4万元的丁建国欣喜不已，知道自己捏到陈振华等人的软肋了，于是狮子大张口。随后，从2014年到2016年1月，丁建国伙同他的舅舅黄慧忠先后五次打匿名电话给陈振华，以举报曝光他们嫖娼为要挟进行敲诈，共计索取财物16万元。

前前后后的5年里，陈振华虽表面风光，可是内心却被这三拨人搞得身心俱疲。他甚至想过，算了，干脆跟组织上交代这件事。但是他又天真地认为自己有能力堵住这个“漏洞”。因为他常常做梦都会梦见自己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梦见自己身败名裂，被人唾弃，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陈振华不得不更加勤奋地工作，也为了“扑火”，他不得不伸出贪婪的手……

2018年3月，经中共衢州市委批准，中共衢州市纪委、衢州市监察委员会对陈振华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纪律审查、监察调查。经查，陈振华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在操办婚庆事宜中借机敛财;违反廉洁纪律，收受礼品、礼金以及接受旅游活动安排等;违反生活纪律;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巨大，涉嫌受贿犯罪;同时，还存在违反治安管理法律法规的问题。没多久，经衢州市人民检察院批准，对陈振华实施刑事拘留。在公安机关对他实施侦查讯问时，早已身心疲惫的陈振华供出了受贿案背后的真相……他在忏悔录中剖析：是思想贪婪，私欲膨胀，把自己的位子和权力当做赚钱的平台;是交友不慎，界限不清，一声“局长”、一声“大哥”就当做朋友，一碰酒杯就当做兄弟，一给好处就是知己，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和期望，悔恨自己太贪心、太花心，忘记了初心，最终走向犯罪道路，给组织抹了黑，愿意接受处罚，争取重新做人。

2018年11月30日，开化县人民法院对俞欧等人进行了公开审理并做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四名被告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利用他人隐私，敲诈他人财物，其中被告人俞欧敲诈数额特别巨大，被告人丁建国、黄慧忠、汪丽俊敲诈数额巨大，其行为均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之规定，已构成敲诈勒索罪。被告人俞欧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11年6个月;被告人丁建国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被告人黄慧忠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被告人汪丽俊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另外，被告人丁建国违法所得80000元、被告人黄慧忠违法所得80000元、被告人汪丽俊违法所得87000元，予以追缴，由扣押机关返还给被害人，被告人俞欧违法所得78万元，予以继续追缴并返还给被害人。

2018年12月4日，陈振华受贿罪宣判，他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并单独收受他人财物共计36.85万元，伙同他人收受他人财物共计102.7万元，数额巨大，其行为已经构成受贿罪，衢州市柯城区法院依法判处陈振华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33万元。

如今，陈振华身陷囹圄。其实，他早就该明白，为人为官，都应该行得端，坐得正，绝不能触犯人生底线。一旦突破了底线，那么就有了致命的软肋，难以料想的人生灾难也随之而来……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为化名。）

[编后]陈振华因为嫖娼被敲诈，惶惶不可终日。由于没有合适的解决途径，他对事情失去正确的判断。在屡次被敲诈后，他依然心存侥幸，铤而走险，急于掩盖。但天不藏奸，陈振华哪怕费尽心思，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党纪国法的惩处。对待工作、生活，要时刻保持一种严谨的心态，勿以恶小而为之，是陈振华的经历给予我们最大的忠告。

编辑/王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