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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簿的第一页

时间:2024-05-04

陈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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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千武这张婚照,身为长子的我,留有相当深刻的印象。

有些古旧的形式,长方形厚厚的一册,这册贴满了家族共同照片、个人早期纪念摄影的相簿,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张父母亲结婚日拍下的“婚照”。

这册相簿记载着祖父母从南投名间到台中丰原生活的空间与时间的画面,仿佛是一部以影像记录下来的家族史,我经常有机会翻阅,这张“婚照”也在不同的年代和环境里,不断地看到,它可以说是五人家族的“一切之开始”吧!

陈千武本人对这张“婚照”,极少从作家的角度加以书写。在他自撰的“年表”,也只记下“一月十八日,与许贞子结婚”一则而已(1947年两则记事之一)。但是,陈千武在晚年却常常提到,以这张婚照为分隔点的个人生活际遇,往前推是特别志愿兵战争的种种,往后则是以结婚为起点的一些回想。有时候是说给儿孙辈听的个人(家族的一部分)史,有时候是说给文学界友人听的,特别是海内外的传记记述者,为他们提供自身早期的人生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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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于这张婚照的感觉是:十分正式,表情有些严肃,除外一无所知。我决定去探望母亲,询问一些拍照前后的细节。

 有些传记作者,以“爱情小说”的笔法记下陈千武夫妻人生里这重要的一段。事过境迁,我的母亲仍然时时在“怀念昔日青春与梦幻”的表情里,有些许的情绪起伏,但是大体是十分平静地回归现实来叙述,因而显得平凡。

我做了一些整理,摘要如下:

1.初见,是一般说的偶然与缘分吧!在丰原妈祖庙附近巷子里相对面的住家(祖父镇公所的宿舍),是父亲的堂妹(母亲在家政学校的好友)介绍认识,最初只点头相互寒暄而已。父亲一开始就谈现代诗、文学,母亲则是静静地聆听。

2.恋爱,是平凡的,第一次和父亲、战友张瑞源先生及他的女友,一起去后里毘庐寺郊游。以后多数在夜晚(月光皎洁天气好时)见面聊天。

3.结婚,初时外祖母反对,由于双方的坚持,父亲也找到八仙山林场人事室职员的工作,1946年12月以前,正式提亲确定。1月18日,席开十桌左右,请当时丰原镇长、后来的台中县长陈水潭先生致贺词。结婚当天,父亲着深蓝色西装,母亲因租不到结婚礼服,跟朋友借了一袭粉红色礼服,头纱则是另外租来的,白色点缀着粉红色花点。

4.新生活,在大家庭中把薪水都交给祖母,往返于圳寮和八仙山林场的宿舍之间开始两人平凡的新生活。在祖母指导下学习,从炊事开始,没有做过家事的母亲,过了一段时期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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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母亲的叙述,我的思维也在时空交错之中转绕旋回。我想起八仙山林场的幼年、童年生活。浮在水池上的木头,运送木材的轻型小火车,有着栀子花香的宽阔宿舍,而后搬迁到狭小而长的三四个小房间的住家。

其实,父母亲的新婚生活还是有其令人陶醉之处,父亲在1947年动乱不止的时代,避开喧嚣与克服危机的勇气应该是新婚的气氛与欢乐所赐与的。

父亲的时代有特殊时空背景,带来精神的苦闷,为了找到一条出路,拼命埋首于创作,所以说是在平凡生活中造就了不平凡的诗人及其文学的最大原动力吧。

我的初中时代,也有过聚精会神地聆听诗人们孜孜不倦地谈“现代诗”的经验与记忆,《笠》诗刊创办的1964年前后,达到一个高峰,奠定了“笠诗社”成立的契机,地点就在林场的宿舍。

父亲陈千武极少以家庭生活为题材创作,以山林为题材的作品大抵出自林场工作的经验,写给母亲的一首诗《新地》则是完成于婚前恋爱期。然而,没有母亲的大力支持,他是无法成就他的文学创作的,这“扶持”一直也是生活中的一个模式,不言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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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苏波(Philippe Soupault,1897-1990)在诗集《罗盘针》里写下了如下的诗句:“暖炉静静地仍在燃烧/我的记忆留下微笑”、“闭锁着温柔的房间里/找到了家具”。陈千武夫妇的这张婚照,留下的光与影,映现了人生平凡与不平凡的风景,真实与梦幻流转不已,这张在相簿的第一页找得到的婚照。

陈千武,本名陈武雄,另有笔名桓夫,台湾南投人。1922年生,2012年4月30日过世。曾任台中市立文化中心主任、文英馆馆长、台湾笔会会长等。1964年与詹冰、林亨泰、白萩等发起笠诗社,创办《笠》诗刊及担任主编。著有《台湾新诗论集》、《密林诗抄》、《妈祖的缠足》、《文学人生散文集》、《猎女犯》、《情虏》等五十多种。曾获第一届笠诗翻译奖、吴浊流文学奖、洪醒夫小说奖、荣后台湾诗人奖、日本翻译家协会翻译特别功劳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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